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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王府(二十三)

    刘公道一击不中,暗道可惜。收刀回鞘,冷冷道:“此人害我等兄弟离散,人马尽失。我不该一刀杀了她,替兄弟们报仇?”

    曲天成正要说话,崔滢从他身后转出,朗声答:“吴县一役,你挟裹来的流民多数保住性命,得以返乡。计算时日,回去之后正好赶上春耕,不至于误了一年的农时。这难道不是桩好事?”

    刘公道心知她说得有理,却仍旧冷哼一声:“若非我等一路杀了许多贪官污吏、富室大户,许多农田成了无主之地。他们就算回去,能有田可种?”

    崔滢一笑:“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喂,刘公道,我问你,你去投奔均天大王,可是娶了他的女儿,做了他的女婿?你一把年龄,还娶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羞也不羞?”

    刘公道愕然:“你在胡说什么?大王儿女全无,孑然一身,哪里来的什么姑娘女婿?”

    崔滢与曲天成齐齐“咦”了一声。

    崔滢心念电转,咬牙发狠:崔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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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浩正拽着卞玉,身后跟着五六个捧着各色礼物的随从,一径往卞家下人院里行去,口中还说笑:“郡主来道谢,不好跟个下人男子见面,只好跟你们卞家家主们周旋,我这个做弟弟的,只好舔着个脸,亲自来替郡主谢这个姓曲的车夫了。”

    卞玉被他拉扯得脚步踉跄,苦笑告饶:“镇国将军,二公子,你好歹松松手,慢些走。曲天成就住在家里头,又不会长翅膀飞了,你何至于急成这样?再说,他娘子的冤屈总赖郡主才得以昭雪,他该谢郡主才是。你怎么倒跑去谢他?”

    “这就是你这人不通下情,不近情理了。”崔浩松开卞玉,依旧快步疾行,笑道:“他一个小民,就算有什么血海深仇的冤屈,能跟郡主的名节相比?他谢不谢我们,有什么打紧?若论恩义的轻重,人情的多寡,该是我们谢他才对。”

    卞玉苦笑道:“二公子这见解倒是别致得很。”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曲天成所住的院子外,崔浩先拿眼睛四处搜了一遍,未见异常,亲自上前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曲天成带着点睡意的冰冷声音:“谁?”

    卞玉忙道:“天成,是我。王府的镇国将军特地带了礼物来看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曲天成才打开院门。

    崔浩一边满面春风地说着客气致谢的话,一边带着随从径直往里闯。卞玉见曲天成被挤到一边,脸色难看,拍拍他肩膀,苦笑道:“二公子一番好意,你别见怪。”

    曲天成冷冷道:“公子说得好笑。二公子就算是一番歹意,我就能够见怪了?”

    卞玉只好一笑住口。

    崔浩带着人直往三间正屋里进去,中间的屋子一览无余,并无可以藏人的地方。他瞟了一圈,笑道:“原来令夫人的灵位在此。倒是不便亵渎了。”便命人将礼物往两边房间里抬。

    卞玉有些挂不住脸,道:“不如摆在院子里?”

    崔浩道:“夜里恐会下雨。”

    曲天成端着油灯,站在院子里,并不进屋,冷眼看他们进进出出。

    崔浩把两边的柜子床底等能藏人的地方一一看过。

    卞玉有些会过意来:“你在找什么东西?”见他揭开床上被褥——“……或是找什么人?”

    崔浩没有回答他,站在屋子中央,脸色沉下来。

    竟然没有人。崔滢不在这里。

    院子里,他们全都进了屋子的时候,院门背后闪出一个身着灰黑披风的高挑身影。她朝曲天成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疾步出门,在院墙后找到昏迷的大少奶奶李氏。

    她可没办法拖着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卞家大门去,一咬牙,一边暗骂刘公道和崔浩,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根断箭,调转箭头,照李氏的肩头扎去。

    李氏吃痛,叫了一声,悠悠醒转。好在崔滢早有预计,一手捂住她嘴,没让叫声传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大嫂,别出声,卞玉和崔浩来了。”

    李氏醒来,正在怔忡之际,听到这句话,即刻回过神来,翻身而起:“我们赶紧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崔滢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车轮碾过城市的灰土路面,吱嘎吱嘎作响。她裹着金丝绣凤大红披风,咬紧下唇,眼中怒火炽烈。

    崔浩的心思,那日在他的竹叶觞院中,已然说得十分明白。

    他想要她。准确地说,他想要她落魄,想要她委顿在尘埃中,然后就可以居高临下,施舍地、怜悯地,漫不经心地,伸把手,将她收入囊中。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等不及她的身份被昭告天下的那一日,就已恨不得让她身败名裂,让她无可依凭。

    她利用他这样的心思,设下圈套,引他上钩,让他怂恿萧明顾孤注一掷地出告王府。可没想到,他转眼就予以回敬,利用她对唐斌关心则乱的心情,制造她与曲天成“幽会”的陷阱。

    可想而知,今日她若真被他从曲天成院子里搜出来,卞家再从旁作证,东阳王必定勃然大怒,轻则罚她禁足悔过,重则令她削发为尼。到时候,她处境狼狈窘迫,呼救无门,崔浩便能对她作威作福,为所欲为。

    哪怕上辈子她当真跌落云头,当真局促在方寸天地,她也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崔泽一直陪着她,崔泽爱她,崇拜她,尊重她,信任她。那些背后议论她的如刀言语,在崔泽坚定而热烈的爱恋里,根本无法真正伤害她分毫。

    在那座狭小幽僻的小院里,她在崔泽的目光中,怀抱里,唇舌间,骄傲张扬,恣意绽放,甚至比以前更为自我,更为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