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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矫诏

    天色既明,屋子里药香四溢,煮沸了的苦药在炉火之上“咕咚”冒泡。

    裴珣的浓眉始终拧着,他这一夜睡得太不安稳,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让他辗转反侧,唇色发白。鸡鸣声早已经响起,宋翎早早地醒了,见他这一觉实在睡得太不舒坦,好心地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肩膀。

    裴珣仍在梦里挣扎着,掌心里都是冷汗,迷迷糊糊之际竟抬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宋翎……”

    他又不知在做何噩梦,陡然惊坐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滑,双眸暗沉沉的,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宋翎的脚踝仍被他热烫的掌心握着,走不得也动不得:“松开。”

    这清泠泠一声“松开”似是珠落玉盘,唤醒了裴珣大半的神志。他抬起惶惑的眸子盯着宋翎,漆黑的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安。愣怔了半响后,哑着嗓子开口:“抱我。”

    抱你个鬼。

    宋翎瞪他一眼,没理他,抬脚绕开他后径直走到铜盆前打水净手净面。她昨日难过了一会儿子,眼下对着铜镜看镜子里的脸,白皙的面容略有些浮肿,眼底也有了一片淡淡的青黑,拿粉遮了之后倒还好些。

    “梦是假的,但心里难受的感觉是真的。”

    “宋翎,我开始相信母亲说的话了,我以前也许真的喜欢你。”

    裴珣走到宋翎的面前,这一夜的梦让他疲惫不堪,眼底心底都透着狼狈,他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宋翎,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可怕的噩梦,偏执地想要她抱抱自己。

    但见她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于是乎别扭地停在了她的身后,哑着嗓子盯着她:“你真不抱我?”

    “不抱。”

    “不抱便算了。”自尊让他没法多做纠缠,失落地缩回手后,本欲扭头去收拾自己待了一夜的地铺,但转身后似是又下定了什么决心,仰仰头道:“宋翎,既然你我是有过真情的,那后头我也会把你当夫人待的,以前的过失不会再有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认错。

    宋翎听了颇为满意,嘴上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

    托这次受伤的福,宋翎见到了裴伍。

    这个人她先前一直想见,但没找到任何拜访他的理由,眼下却因为伤病,得了他的探望。

    这个年纪不过四十有余的中年将军一身戎装,但周身都收拾的干净利落,短髯浓眉,天庭饱满,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左边面颊上有两处陈旧的刀疤,这疤若是搁在别人身上会显得很凶,但他性子偏憨厚,所以看着倒不是那么骇人。

    “丫头啊,昨日罚你,莫怪叔父,律例如此,叔父实在徇私不得啊。”裴伍撩袍坐下,一见他就假装伤情地哭诉着自己这个做将领的不易。

    宋翎阅人无数,一眼看穿他是个老戏精,也不欲拆穿他。

    只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以戏精的方式回报他,泪水涟涟道:“将军救命。”

    在知道高期以身犯险后,她就一直期待这么一天,眼下正是一个求裴伍相助高期的好时机。

    在一旁看着的裴珣瞬间一脸黑线。

    “恳请将军救陛下性命。”

    宋翎也不顾裴珣的眼光,只是膝行到裴伍面前,哭道:“衮王作恶,陛下回朝后势单力薄,但又碍于脸面先前一直不曾同将军交心。如今南梁又企图兵犯大渊,不战而降,实乃国耻。陛下痛恨衮王作为,但又无能为力,眼下只能求助将军。”

    “恳请将军匡扶大业。”

    宋翎说着,在地上磕了两个头,牵扯到背上的伤,疼得吸气的同时,又抬手从怀中取出早就伪造好的密诏:

    “将军不信,请看密诏。”

    她将密诏高举于头顶,裴伍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眼见那诏书之上盖着玺印,心中的疑窦消失了大半。假传手敕是死罪,他不信宋翎敢这么做。

    密诏之上,年轻帝王言辞恳切,待裴伍如同师长一般恭敬,谈及衮王,则是又惧又恨。

    裴伍把宋翎扶起来,坐在椅子上端详了这密诏半响后,将它递给了在一旁立着神色莫辩的侄子。

    “珣儿,你看看呢?”

    裴珣接过手敕,没急着看里头的内容,只是瞧了一眼宋翎,刚刚见她涕泪涟涟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事儿不寻常,眼下见她正刻意地挺直腰背,便更觉得是陷阱。再低头瞧了瞧密诏里头的内容,思忖片刻后对裴伍道:

    “侄儿觉得陛下的话可信。”

    宋翎松了一口气。

    他后头却还有话:“既然陛下邀叔父您前去上京谈心,那必定也很想见宋翎这个信使了,过几日侄儿和宋翎陪同您一起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