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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光

    “哪怕那儿的差役不按规章办事也无妨,我父母同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他们会护着你的。”

    裴珣觉得如今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将手里的枕头往下颌处挪了挪,然后心平气和地说。

    这人倒真是不记仇。

    宋翎随手拿起地上的树枝在松软的土上划拉两下,心里称奇的同时又想起他只做了个兰台令的事,忍不住开口戏谑他:“裴大人。”

    “我如今已是白身,别这么叫我。”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是个有治国之才的人,我和高期在回大渊之前调查过你,回来后也听过你的大名,也都知道以你的才华当年成为状元后明明可以官拜兵部侍郎的对不对?后来却被送往兰台,不会觉得不平么?”宋翎抬眼问道。

    裴珣的两片薄唇紧紧抿在一起,他觉得宋翎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年纪轻轻最心高气傲的时候却被打压固然是件不痛快的事,但除了不痛快,封兰台令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丢人。

    丢人不是丢在官职的大小上。

    而是丢在当年裴青儒在承天门外直接当着所有朝臣的面给他的那一耳光上。

    对。

    不止一耳光。

    还当场派家丁将他捆了当回府。

    那可是承天门,外头除了下朝的朝臣,还有一堆国子监的门生。其中就不乏那些平日里就看他不顺眼的人,什么读书人的体面尊严,在那一日几乎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而起因也不过就是他在大殿上如实地回答陛下,说他愿意任职兵部。

    “宋翎,你一定要问这个问题么?”裴珣偏过头去,神色幽怨。

    宋翎继续拿树枝在地上划拉,状似无意地道:“你不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了,那下一个,若是高期愿意重要你,你愿意帮他么?”她仰起脸,很是认真地问。

    裴珣道:“你想替高期招揽人才?”

    “倒也没有,只是问问。”宋翎否认三连,在这事儿上她没骗裴珣,真的只是问问。

    “宋翎,我很不懂你。”裴珣突然平静出声。

    “不懂什么?”宋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营帐。

    “不懂你为什么这样放任李期。”裴珣盯着她,缓缓开口:“十多年质子生涯,高期一朝回朝却受衮王挟制,你既然视他为主,就该劝谏他拿出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来,而不是任由他一直庸懦下去,成为一个提丝的木偶。”

    宋翎听着裴珣的话,忍不住笑了:“裴珣,那是我们的立场不一样。你同你父亲都是朝臣,所以你们的内心装的是家国天下,但我和高期不一样,我们当年在梁宫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如今回朝,不用仰那么多人的鼻息就已经是一种恩赐。”

    宋翎顿了顿,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腕上那海白珠串,又继续认真道:“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那你就该有包容度。高期如今根基不稳,他若是头铁同衮王一争兴许就是一个死。君王死社稷,你们都觉得他不应该怕死,都觉得他该为这大渊的百姓争一争,可他为百姓,谁为他啊?”

    “贪生怕死不该是个贬义词,做个徒有其表的皇帝也很好。我这个人是不为着百姓的,我向着他,他觉得如今的日子要比从前在梁宫过得好,那我也就觉得好。”

    宋翎缓缓将自己的理由道来,她不吵架身上没什么戾气的时候还是能好好同裴珣聊天的。

    只是可惜,这一番话下来,只充斥着三个字“道不同”。

    营帐外传来瓷碗落地的声音,肚子的叫声适时地响起,宋翎见裴珣不说话,便知晓他不认同自己,也不在意,只是摸索着到营帐边去拿他们的午饭。

    叙话至今,两人都有些饿了。

    宋翎往前走了几步将馒头和包子递给裴珣,然后靠在榻边吃了几口。昨日来的时候,她记得中午吃的是饭和菜,这今日突然改成馒头和包子了,她心里有些奇怪,奇怪之余,又总觉得在包子里吃出了其他味道。

    这淡淡的类似猪草的味道,怎么那么像天光阁用的迷药……可天光阁的人在南梁,来大渊做什么?

    宋翎觉得不对,正犹豫要不要把手里的食物扔掉时,突然觉得外头异常的安静。

    这平日里这个时候,差役刚围在草场上听官大一级的人训话才是。

    “宋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有点不对?”裴珣觉得脑袋有些晕,咬牙开口。

    “很……不对。”

    宋翎试着撑着榻边的木板站起来,但脑袋越来越晃,说完这三个字后便双脚瘫软,倒在地上。

    正午时分,日头正好。

    草场上躺了一大片的差役,所有关押罪民的营帐里也都雅雀无声。

    三个手里拿着弯刀,身着南梁服饰的外乡人大刀阔斧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