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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邢涛来不及阻止医生顺嘴喊出自己,他以目送医生,没想到医生继续说道:“现下我先开药让她退烧,再开些舒肝解郁的药物先吃着。但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要能彻底好就看她的意愿了。”医生慢悠悠说道,再次叹了口气。

  林宁听见医生提及邢爷,趁邢涛和医生谈话忘了掩饰声音,林宁睁眼仔细打量了他。

  这身个,这形貌、这声音,林宁脑子里闪过大写的邢涛两个字。这么说那个檐帽男人是邢涛?

  既然他是刚刚来的,那么之前站在床畔的男人,倘若是莫五爷,自己怎么说话他绝不会躲避不发声。那么只有一个人,难道是——季!远!凝!

  是他!林宁一瞬间勘破真相,她勉强撑起昏沉的身体,盯着远远站的灰布衫男子。待邢涛送医生出去,他亦要跟出去。

  “季、远、凝,你、留、步。”林宁一个字一个字丢出口,“我知道是你,你不用装。”

  林宁这一嗓子,季远凝只能转回头。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多发一言。

  林宁想起自己在云城第一次发烧的感受。依旧是薛少爷绑架自己那天,输完液拔了针,望着趴在自己病床边沉沉睡着季远凝的睡颜,她不知为何探出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她就这样望着季远凝,他似乎老练沉稳许多,连面容似乎都舒展得更立体些。他和自己都在慢慢成长了。

  “你醒了。”季远凝感受到她的还稍带热度温柔的手,一把握住。

  “我们回去吧。”林宁道。

  季远凝点了点头,扶她下了床,带了药,和她缓缓步行。只有巷子里挂的一盏铁罩灯,射出混混沌沌的光。

  今天折腾忙碌了大半夜,夜色早就深沉得很。四顾茫茫,唯独巷子口那盏昏黄的灯光,在这敛声屏息的时刻,只有男人搂着女人的身影投在地面上。

  冷雨夜里,她的身边甚是温暖,因为有他。而今天的屋子里,因为有他,她觉得意外而荒唐。

  “季远凝,为什么?”林宁问道,“你自己不是口口声声休了我,还提出送我回去吗?”

  “我对你的承诺永不会忘。”季远凝面对着她,“无论客观情况怎样变,你怎么看待我,我都不会因为任何因素忘了我对你的承诺。”

  “你是说当年在桃花树下的对话,你说你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找到我,锁我在你身边?我以为不过是你年轻时的戏言。”林宁道。

  “不是戏言。那些话出自我的真心,从以前到现在,哪怕此刻都没有变过。”季远凝沉着嗓子,“我还说过你只能有两个选择,嫁给我或者孤独一世。”

  “你现在说这话不是很可笑?我嫁给你时你并不珍惜。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你还要限制我禁锢我。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你是真的想脚踏两只船到底?”林宁的眼泪又不由自主淌下来。

  “我现在不能跟你说太多,因为我有我的难处。阿宁,请你相信我,我会不顾一切保护你,这诺言始终有效。”季远凝郑重道。

  他望着她泪流满面,自己的心也仿佛在油锅里翻滚煎熬着。

  “你又在对我许诺了?”林宁忽然泪中带笑,一抹看起来极其古怪的笑。

  “我对你说过很多话,其实好多你都已经忘了。但我不会忘记,因为每个我都发自肺腑,请你相信。”季远凝今晚看起来特别诚恳。

  林宁抹去脸上泪痕,他的承诺,他的话,就算今晚出自真心,明天呢?她还记得季远凝被下药那夜翻云覆雨,第二天还是一切如故。他能做什么,为自己做些什么,嘴上说得漂亮,行动上依旧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她想信也不敢信,不能信!

  “太迟了,太迟了。”她笑着摇头,一直摇头,然后把头埋在臂膀里。季远凝看她后背起伏剧烈,想过来安慰她。

  “你别过来,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走!”林宁的哭声无比痛苦。苦的是她被狠狠缠绕在这份感情里,挣不开逃不掉,受的是她自己,捱的也只是她自己。

  “咚咚。”邢涛敲门进来,季远凝还愣在门边。

  邢涛道:“刚刚我送医生回去,他跟我说了些话,小季你要听吗?”

  “什么话?”季远凝的眼圈红了,他听见邢涛的声音,转向他。

  “医生说,情志不舒最不能囿于这样的环境,得放开她,随她自己的意,才能真正留住她。”

  “何意?”

  “你是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你要问问自己的心想不想懂。”邢涛看着他。

  “你们把我送去玉溪庵吧。我知道云城里有座尼姑庵。”林宁想起那里的暮鼓晨钟,她现在心烦意乱,那里定会让她感到平静。

  “……”季远凝起先犹豫,邢涛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终于点了头,“那好吧,邢大哥,又得麻烦你安排。”

  “好说,为了你和林小姐,我也算豁出去了。”邢涛道。

  几天后林宁退烧,又回到了玉溪庵。临走时,她问了邢涛,下葬的是谁,他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