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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最底层11

    人体的温度沿着皮肤迅速延伸,带来不适的陌生感。

    纯粹的、没有死亡和鲜血萦绕的触碰,很难让教授克制住应激反应,所以下一秒,教授握着江奕奕的手,径直往后一折——他突兀的停下了动作。

    在他的行为变成现实之前,熟悉的刀片轻巧的横在了他的手腕上,大动脉前——如果他没及时停手,那贸然妄动的下场,绝不是江奕奕的手被折断,而是他先被刀片划开大动脉。

    对脆弱的人体来说,一枚刀片就足以收割一切。

    教授对死亡的敏锐是江奕奕平生所见之最,几乎是冰冷的刀片刚触碰到他的皮肤,还没带来确切的锋芒,他就停下了动作。

    于是,一切又变回了教授熟悉的模样——紧绷的气氛,满怀杀气的另一方,以及悬于头顶的死亡,这些迅速淡化了人体温度带来的不适感,让教授重新游刃有余。

    他注视着那枚小小的刀片,有些许感慨浮现又消失。

    刀片在江奕奕手中旋转,勾勒出绚丽的弧度,教授几乎能察觉刀锋从皮肤上掠过时,带来冰冷的死亡气息,又随着江奕奕的动作,再度远去。

    他嘴角的笑扩大了几分:“你伸出手,不是为了让我握住你的手。”

    “而是为了,试探和威胁。”

    他有些感慨:“当然,如果你不这么做,我才会惊讶。”

    “你把手放上来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江奕奕也有些感慨:“惊讶到我甚至觉得你确实深爱着我。”

    江奕奕或许对自己没有足够正确的认知,但他对教授绝对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一个疯狂的,沉浸在死亡和鲜血之中,享受着操纵与控制,解剖和重组的变态。

    这种人不会爱上别人,对他来说,已有无比璀璨的东西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驱使着他前行在黑暗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一直到他走到尽头,最终走向死亡。

    “如果是你向我伸出的手,”教授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再度变回了江奕奕最初见到的模样:“我无法拒绝。”

    他似乎并不在意随时能取走他性命的刀片,自顾自的拉近距离,湛蓝的目光专注注视着江奕奕时,无比虔诚。

    他近乎咏叹道:“你是我深藏的渴望。”

    江奕奕手指轻动,刀片轻嵌入皮肤,带来微弱的刺痛感,以及清晰的死亡。

    “真是一个没有耐心的小孩子。”

    教授领会了他的威胁,重新跟江奕奕拉开距离,平静道:“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但你应该清楚一点。”

    “你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跟我进行这场对话,是因为我是如此的深爱着你。”

    教授在说起这些时,显露出几分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他的目光在江奕奕身上扫过——在喉咙,心脏等致命处稍稍停顿,最后才落在了江奕奕稳稳的拿着刀片的手上:“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江奕奕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停顿在自己手上,准确来说,是指尖的刀片上。

    他对教授那些看似暧昧实在遍布暗示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果因此就怀疑自己的话,那也未免太过软弱。

    不过从这种旁敲侧击、不动声色的暗示中,江奕奕确定教授在心理学方面的造诣并不低——足以称得上渊博。

    但就是这种水平的心理学,在教授嘴里,跟“那个男人”比起来,也不过是班门弄斧。

    那就很有意思了。

    “我注意到,你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江奕奕平静的直击重点:“所以,你失去了身为能力者的能力?在它成为我的技能之后。”

    “准确来说,那不能算是失去。”虽然他们此刻的对峙夹杂着鲜血和试探,伴随着死亡阴影,但教授侃侃而谈时,却好似处于下风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我更愿意将它称之为削弱。”教授知无不言的道:“我之所以没有随身携带这些,原因很简单。”

    “因为没必要。”

    他注视着江奕奕,语调悦耳动听,宛若流畅动听的钢琴曲,引领着旁听者沿着他的思维前行。

    “我不是因为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而强大。”

    他再度贴近江奕奕,轻声道:“记住,你也不是。”

    刺痛感再度加强,熟悉的气息飘入鼻腔内,教授扭头看向被再度加深的伤口,有些许血迹从伤口中渗出,连成一小串血珠,往下坠落,在白色地毯上晕染开不起眼的红点。

    教授往后退了退,跟江奕奕拉开距离。

    “就这么不喜欢我?”

    “保持距离,对你和我来说,都是件好事。”

    江奕奕提醒对方:“既然你说,我是你最完美的作品,那你理应清楚,我有多了解你。”

    “太了解我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教授收敛了不必要的深情,平静道:“你越靠近深渊,就可能已经变成了新的深渊。”

    这句话有点耳熟。江奕奕回忆了下,有人也曾这么形容过他。

    教授从刀片下抽回手,他看了眼仍在缓缓渗出鲜血的伤口,将话题再度转回正题:“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奕奕看了眼刀片上的血迹,在教授的衣服上擦了擦刀片。

    “不如说,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教授低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继续:“你要做好准备,这个游戏通关的难度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想活下来,那就……”教授双手交叠,注视着江奕奕:“努力解锁更多隐藏结局吧。”

    他朝江奕奕眨了眨眼:“我祝福你——他们会追逐你,为你而疯狂,成为你最忠实的拥趸,将危险和死亡献给你。”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一个美好的祝福。”反而更像一个糟糕的诅咒。

    “谁叫你得到的,是我的爱呢。”教授轻声笑道:“我们所能给予你的,只有比诅咒更糟糕的东西。”

    从对方嘴里说出这句话,并不会让人受宠若惊,甚至于连那所谓的“爱”,都带着无尽浓郁的阴影。

    一个将解剖和重组作为毕生追求的变态,能让他兴奋甚至自诩深爱的,绝非属于人类的正常情感。

    “差点忘了。”教授收敛了笑,朝某个方向看了眼:“或许你会以为五层和六层是两个地方,但事实上,五层和六层都在这里。”

    “都在这里?”江奕奕的记忆回溯了下,找出了蛛丝马迹:“北区?”

    “没错。”教授收回视线,注视着江奕奕道:“可以说北区就是六层,也可以说,六层在北区。”

    “听起来,那里有什么糟糕的存在。”江奕奕合情合理的推断道:“实验室?研究所?”

    “恰恰相反。”教授靠回椅子,否定了他的猜测:“如果说那里有什么属于糟糕的存在的话,那也只有能力者能被如此形容。”

    江奕奕扬眉:“这么说,星狱费尽周折的将能力者隔绝在世人之外,却什么都没做?”

    “你应该知晓答案。”教授漫不经心的道:“说给我听。”

    那一刹那,江奕奕几乎以为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直到现场安静了一秒,无人开口。他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从对方嘴中说出口的。

    这么看来,在某种角度上来说,教授说的没错,他是他最优秀的作品。这个念头冒出之后,江奕奕紧接着否定了它,不,是远比教授更优秀的,存在。

    “唯有一个理由能解释这一切。”思绪转动,不影响江奕奕的回答:“堪称惨烈的前车之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一切越线的行为都被约束在了线后。”

    “没错。”教授欣赏的注视着他:“所以他们换了一个方法,来研究能力者。”

    江奕奕来了兴趣,再度坐直身体。

    教授张了张嘴,想起什么,又闭上了:“就当是留给你的小彩蛋吧,什么都说清楚,未免太无趣了,不是吗?”

    江奕奕敏锐的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异常,但由于信息缺失,他无法准确推断出问题所在。

    “我相信你的能力。”教授伸手轻拍了拍江奕奕的肩膀:“江奕奕,这一次可不要再失败了。”

    “我诚挚的期待着你结束这一切,离开桎梏你的囚牢,去往新世界。”

    江奕奕有些过来人的经验,可以教给所有可能跟教授这类人接触的普通人: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值得被反复解读,所以你觉得意味深长的话,都必然蕴含着另一层含义。

    比如说这句话。

    只是对常人来说,需要反复思考、小心对待、关乎生死的东西,对江奕奕来说,并不值得他付诸如此多的注意力。

    能解读出他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固然是好事,但不能解读出另一层含义,对江奕奕来说,也无伤大雅。

    毕竟,他是江奕奕。

    教授也不意外江奕奕的毫无触动,他随手落下一子,至于这一子会在将来发挥怎样的作用,与他无关。

    “你该走了。”教授收回手,靠回椅子,平静送客:“在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想想我的忠告,会有用的。”

    江奕奕看了眼他收回的手,那道极浅的刀伤已然止住了血,先前的血迹沿着手腕滑落,勾勒出一道淡红色的痕迹。

    江奕奕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在教授方才拍过的地方,有一抹不显眼的淡红——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

    教授对他停顿的视线没有任何反应,他安静的等着江奕奕离开。

    江奕奕收回视线,突兀提问:“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在说时间不多了?”

    教授略有些诧异的扬眉:“你难道不是跟简思一起来的五层?”他双手交叉,坐端正了几分,反问江奕奕:“你以为游戏剧情还没开始?”

    江奕奕探究的注视着对方,从眉眼到交叉的双手,最终确认,无懈可击。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位能拥有隐藏结局的npc。

    江奕奕站起身,朝他点了点头,朝门口走去。

    教授在他身后专注的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出这个房间,直到房门再度关闭,将一切隔绝在外。

    林异打开门,下意识的看了眼房内的教授,对方面无表情的模样几乎立刻激起了他的防备——危险的感知雷达不住响起,叫嚣着远离对方。

    这家伙……

    他下意识的挪开了视线,看向平静的江奕奕。

    感知雷达便瞬间熄了火,突如其来的危险感又突如其来的消失了。

    林异能理解这一点,当危险和危险碰撞时,总有一个会悄无声息的泯灭。

    而在江奕奕面前,泯灭的那一个,永远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危险。

    没有危险能比江奕奕本身更具有压迫感。

    江奕奕在房门合拢时,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间。

    教授一步都没有挪动,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平静甚至堪称冷漠的注视着江奕奕,没有温和,更没有深情——在此刻,方才显出他在世人面前的真实模样,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毫无区别的无生命体。

    江奕奕忽而萌生了另一个念头,或许整个世界在教授眼里都毫无意义。

    房门缓缓关闭,在彻底阻碍他们对视的视线时,江奕奕注意到,教授手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在光照下渲染出熟悉又陌生的弧度。

    闪了一下?

    江奕奕侧头看向自己肩膀上的那点血迹,伸手飞快的沿着肩膀摸了下。

    “医生?”林异注意到他的动作,朝他肩膀看了眼,没看出异常:“怎么了?”

    江奕奕的手顺着肩膀拂过另一个地方,没摸到熟悉的刀片——所以,教授方才的拍肩是为了这个?

    那他的身手可有些太超乎江奕奕的判断了——能在江奕奕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走江奕奕藏在身上的刀片,完全可以称的上身手了得,反正碾压几个江奕奕(的武力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还是那句话,江奕奕从不以武力值见长。

    【“我不是因为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而强大。”】

    这句话在江奕奕耳边响起,恍若一个小小的暗示,让江奕奕想起先前所见的死神。

    对方的能力是威吓,但他在刀剑上的造诣,更惊才绝艳,碾压众生。

    这些能力者……江奕奕环顾那些紧闭的房间,仿佛看到了无数超出想象的天才。

    “他拿走了一片刀片。”

    “什么?”林异下意识的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条件反射道:“医生要拿回来吗?”

    他小声道:“这种锋利的武器留在对方手里,是不是有点危险?”

    江奕奕回想起自己房间一手术室崭新的医疗器械,又想起了1-007房间里随意摆放的刀剑,觉得重点不是在于危险——毕竟星狱压根没有要限制他们拥有武器的意思。

    “比起危险来说,我更好奇的是他要我·的·刀片想干什么。”江奕奕在“我的”这两字上加了重音。

    林异瞄了眼江奕奕脖子上那一圈淡淡的牙印,没敢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