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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漂洋过海

    罗列说,在这个城市之中,它每天都是川流不息的运河交通,有不输于北京的地铁和经济贸易,还有极具风情的皇宫与庄园,尤其是走在路上的莫斯科少女,漂亮精致的脸蛋,恰到好处的身材穿着热情奔放的装束,不同于亚洲女孩子的眼睛和发色,一颦一笑,都带着致命的诱惑,还说当初选择留在莫斯科,是个特别明智的选择。

    罗列在街道上说着这些的时候,还抽了一支烟,坐在街边的椅子上,迎着莫斯科今日惬意的午后阳光,本是个采风泡妞的好时光,而就是有某些人不争气,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发烧起来。

    叹了口气,正这么忧伤的时候,一双休闲鞋出现在他的视野,罗列抬头,没好气,“看完了?”

    那人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松软的头发耷拉在额前,目光平静黯淡,靠着罗列坐下来,手里提着的一袋子药被随意扔在一边,他“嗯”了一声,就没再理会罗列。

    罗列自觉地熄了烟,问道,“都39.5℃的体温了,这么严重,怎么也不知道去医院看看?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吗?”

    “这才进去几分钟这么快就出来?医生想给你仔细看看都不行……”

    估计是不想再听罗列这么啰里八嗦地说个不停,他提着药起身就走了,罗列坐在那儿看着人就这么走了,“Charles?”

    前方的人没搭理他,罗列跟上去,“光吃药哪儿能好?叫你留在医院打个点滴什么的,有那么难么?你怎么这么犟?也就是陆圳搬回了北京,不然哪有你这么自甘堕落。”

    他就淡淡地说了句,“不喜欢医院。”

    罗列登时就没了话说。

    可这哪里是不喜欢就能拒绝的事?罗列也明白,他Charles不喜欢的事儿,又有几个人能强迫得了的?

    罗列叹了一口气,不喜欢,就不去好了,不过,“我晚上有个局,陪不了你了,你晚上记得吃点儿东西再休息啊。”

    “嗯。”

    看他那个样子,又哪里是肯听自己话的,罗列翻了个白眼,“我晚上会叫人给你送点儿清淡的东西,必须吃知道吗?!”

    “嗯。”

    “……”

    罗列突然没了话说,哑在那儿,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Charles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西屠曾经和自己说过,他说他总是看不太懂Charles,看上去好像很绝情,可心中又比谁都脆弱,可若说脆弱,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个对所有朋友都真心以待并且仗义相助的人,却对待任何女人都能一笑了之。

    在罗列看来,爱人自然是比手足重要的,可Charles……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罗列也没再跟上前。

    因为生了病,耳边的那些喧嚣声好像也放大了许多倍,道路边时而跑过的车,街头艺人的卖唱,还有罗列在自己耳边不停的唠叨,吵吵闹闹的,扯着他的头脑神经发疼。

    他的世界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好像还是喜欢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无忧无虑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世界热热闹闹的,一招手,就有许许多多的酒肉朋友。

    陆圳走的时候对他说,“许暮之,你要是自己能过这个坎儿,那哥们儿我也不计较了,可你要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你也可以回来,让我揍你一顿,咱俩还能好说好谈。”

    陆圳在说这话时拖着两大行李箱,神情是难得地严肃认真。

    陆圳是个特别优秀的律师,当年在莫斯科,也算是出了名的“铁嘴”,来来往往认识不少的人物,愿意帮他助他一力,也是真的看在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两人一起共同谋划了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就差那么一步,却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说放弃就放弃了,换谁谁不来气?

    他没想过自己出这样的意外,如同梁络安所说,这可能是报应。

    他一直记得见到许老的那一天,茶楼中二层楼的每一个雅间都有一道竹帘,隔着那道竹帘他看见了一位端坐的老人,老人喝茶的方式极为讲究,那一套动作下来,都是经年累月而来的养尊处优。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当年见你,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嘴甜得不像话,这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小娃娃都长成了一个帅小伙子了。”

    他知道此行不简单,许老的寒暄,也不过是个谈判的开局。

    聊了一盏茶后,许老便开始切入了正式的话题,“我人老了啊,许多事情都管不了了,我知道,年轻人才思敏捷是好事,可你也看到了,我许平锦膝下,就那么一个姑娘,从小宠着护着,是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老爷子说这话,你是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老人言辞恳切,充满了善意,丝毫没有叫他感受到一丝敌意。他自然是明白,许由光这样的姑娘,被许老安安稳稳地护着,除了当年她的父亲,就没经历过那些大起大落的事儿,老人护犊心切,查了他,也怕他伤了她。

    他沉默了很久,许老始终没等来他的回答。

    老爷子看得出他的自我矛盾,也就说了,“那不如这样,我们做个约定,很简单。”

    “说实话,我这个老头看得上你,你如果能对春晓收手,那么你和由光之间,我不插手不多言,但若是收不了,你便自己断绝,若想鱼与熊掌兼得,就不要怪我老头子不客气。”

    “诚然,我是相信你的人品,这种事情你做不出来,决定权就交给你,”说完,老头子站起来,留给他一句,“静候佳音。”

    许老走了之后,他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面前的茶水凉透了,他才起身缓步离开。

    后来,他还是没能收得住。

    他生平第一次那么优柔寡断,那么行事拖沓,可那些事儿拖着拖着,到了最后,好像还是发生了,只是来得慢了些,给他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老爷子或许是想要他收手的吧?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不是,那么老爷子也不会在他临走之际告诉他——

    我以为你聪明。

    罢了。

    他到了家,进了门,一条无名的街道,在莫斯科这个贸易蒸蒸日上的城市里,实在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路上的行人都没几个,连家中的空气仿佛都是冷的。

    浑身仿佛累得慌,他随便吃了几口药,倒头就睡了。

    意识特别沉重,导致睡觉的时候,也总是睡不安稳,梦里纷杂烦乱,又混沌,又清晰,许多的事儿都一遍又一遍地闪过脑海之中,而最是无比清楚的,是她说,你别走了好不好。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脑袋很乱,也想得很多,想着他们不应该这样,也想着自己是真的舍不得。

    梦中那个冬夜好像特别冷,他接到了她的电话,担心地找了许久,才在一家会所门口找到了她,看着她在挣扎之中因为寒冷被季谦披上外套,看着她转身上了其他人的车,那辆车绝尘而去,他丝毫没动,好像从头,冷到了脚底。

    他惊醒,捂了一身的汗。

    屋内有轻微响动,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轻手轻脚地,怕吵醒了他。

    额头上的温度好像降了一些,身体也比刚刚轻松不少,他走出房间,看见在客厅中替他整理画稿的女人,女人的背影很窈窕,齐耳短发,忙碌时侧脸微倾,露出了下颚弧线和半边精致的眉眼。

    家中一向是只有陆圳和罗列,偶尔会有西屠来,他也从来没带过其他女人到过这里,而今天突然就这么闯进来一个女人……

    他皱眉,“程雪?”

    听见声音,程雪停下手中的东西,回过头,笑了,“你醒了啊?”说着便上前去触摸他的额头,“好像退了些……”

    他很介意地侧过头避开,去倒了一杯水,程雪站在原地看着他,顿了一下,说,“罗列给你带了清粥,我给你放在厨房的。”

    他一声不吭。

    程雪不死心,“还是吃点儿吧?这病虽然刚好,可也没痊愈……”

    “还有事吗?”

    程雪愣怔,“没……”

    “那我就不留了。”

    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冷漠,程雪眼中有些黯淡,竟然也很好脾气地点了点头,“那行,你好好照顾自己啊,一定要吃点儿东西。”

    他仍旧没理。

    程雪就慢腾腾地走到了玄关,他突然叫住了她,程雪可以说是立刻就回过了头,目光有些期待,“怎么?”

    他朝着她伸出手,“给我。”

    “什么……”

    “钥匙。”

    程雪死死地盯着他的手心,咬了咬唇,“许暮之,我知道我没经过你同意就进了你家,可我那是担心你,你就不能……”

    “给我!”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已然不耐。

    换作以往,他大概还有一丝风度面对他这位前女友,可如今,是真的没有心思。

    但陆圳几个人平常也都是一起玩乐的人,他觉着自己很有风度,面对程雪,虽是拒绝,但至少也是看在了她是个女孩子的面儿上,很多时候,都是置之不理,也没这样明面儿上地厉声呵斥过,可陆圳就是觉得他特别绝情,说明明程雪是个美女,他也能狠得下那个心。

    可他是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