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12章 再回首

    楚蕴仔细一打量,眼前的褚府不复她所见的老旧,像是在岁月里翻新,露出煌煌明光,剥落了那点腐朽,在灰雾笼罩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下意识去望那面被她题过字的墙,墙面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痕迹。

        倒是墙头传出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抬头往上一看,高墙里荡出一只秋千,飘出缕淡粉衣裙和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脸却看不太真切,似乎有一团雾气糊在上面,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这便让楚蕴起了些好奇心思,她刚捻了道灵光,准备破了这类似障眼法的术法,却听门内传出一声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清冷寒峻,如击玉磐,唤的正是她的名字,“楚蕴。”

        她指尖微抖,视线聚向声音的方向,只见朱门内立着道挺拔身影,青衫如竹,冷冽似霜雪。

        赫然是陆知行。

        楚蕴收了手,眼中兴味更浓,微微勾起的唇角写满嘲弄,她跨步上前,与人隔着那道半掩半开的朱红门扉。

        她单手支着下颌倾身端详,那眉眼确实和陆知行一般无二,只是……

        见她不应,眼前人又开口唤了一声,带着丝薄薄的笑意,温润多情:“楚蕴。”

        楚蕴依旧没应,只觉手上一痒,一点温热贴上她搭在门上的手。

        她垂首去看,贴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食指指尖上有一颗极小的痣,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背,缱绻温柔。

        “陆知行。”

        那人轻声细语地答:“嗯。”

        楚蕴的脸上慢慢漾开一点笑意,似春华初绽,明艳动人:“啧,若是他还活着,我定要将你留下,让各大仙门都来看看这热闹。”

        她的语调里透着一丝愉悦,眼里融着兴味,抬手箍住人的下巴,手指轻抚那如玉般细致的皮肤,指尖传来温凉。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左右翻看,似是审视又似针对这张脸的恶作剧。

        隔了半晌,那点余兴才散去,楚蕴微微叹口气:“确实像,就是不知抗不抗揍,若是抗揍,便带回去做个沙包,以后供我徒儿练剑吧!”

        说着指尖便凝了一缕剑光,锐利地划开人的脸颊,意料中的鲜血并未涌出,反而是一道墨痕贴着化作宣纸的皮肤而下。

        那人却恍若未觉,只略微压了眉峰:“莫胡闹……”

        刚说半句,楚蕴的手指便贴上了他的嘴唇,指腹摩挲那尚未完全褪成画卷一部分的唇峰,她好似又得了趣,学着画本说:“嘘,别说话,一开口就不太像了。”

        “声音太亮,语气太柔,来,低声些,哑一点,跟我学——”

        她脸上笑意褪去,眼角眉梢都写着冷淡,眼里透着点红尘之外霜雪未化的疏离,轻声吐出两字:“胡闹。”

        墨迹越晕越多,那人的半张脸已经糊成了一片,融出一团团黑沉沉的坑洼,楚蕴伸手去抹,指尖沾着点墨点在人眉心。

        她凑到人耳边,难得温言细雨,眼里却极冷:“你看,连我都比你像,那要你能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扫过,画卷四分五裂,只余地上一点残墨。

        有些嫌弃地将指尖那点墨抹在朱门上,楚蕴这才迈步而入,她好似穿透了一道无形的墙面,轻微的挤压感让她微皱眉头,正要骂,就见一道清凌凌的目光向她投来。

        “还来?”

        不待她多做反应,那目光倏忽而去,又飘至另一边,好似并未瞧见她,楚蕴顺着看去,只见另一个自己正坐在莲池边,手捧着一大碗鱼食把鱼当猫狗逗弄。

        而陆知行正静立一旁,像是不经意地一问:“你刚凑那么近捏着他脸做什么?”

        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不等“成何体统”四字出口,她下意识便接:“不过是见了点新奇,这种闲事你也要管?”

        另一个自己也跟着答:“不过是捏个七八岁孩子的脸,这种闲事你也要管?”

        两道话音一落,陆知行难得勾了唇角,也不知是在愉悦什么,楚蕴倒是有些气闷。

        “原来不是在追问刚才与那画卷的事……”

        她记得,这是她与陆知行离开楚府的那日,他们因为褚泽方的事情起了争执。

        “我想收他做徒弟。”

        她听莲池畔的自己这么说着,也跟着点点头,还兀自接了一句:“若那时就让我收了个天资过人,乖巧伶俐的小徒弟,如今我还愁什么?”

        说完她向前几步,绕到两人身边,往自己身侧一坐,又捻了点鱼食往水面一抛,眼见着鱼食落了水,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楚蕴微挑眉头,仰面去看陆知行,正与他四目相对,她恍惚觉得那目光正在透过什么落在她身上。

        正疑惑时,就听陆知行开口,依旧是记忆里清隽淡漠的样子,可是好像隔着时光与生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再去看——

        那疏离和冷漠从未落在她的身上,予她的,更多的是层层包裹着,从冰面下透出的一点微光,缀着微薄暖意,却已是他的全部。

        指尖忽地一疼,她低头去看,无名指上的红线疯了似的飞涨,已经绕上了整只手,还在不断朝着腕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