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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落水

    上林苑风景如旧。

    费云烟一袭朱粉薄衣,胸前的雪白风光也半掩半遮,美艳如一端才剥的凤仙花,还是惯常的同华妃一般爱用金器,只是比起华妃,她又总爱额外多佩以硕大的花朵簪于发髻中,便是总让人只觉琳琅满目,过犹不及。

    陵容本以为她要出言为难,但只见她分花拂柳行来,见了安陵容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可实在是极少见的。

    她笑起来总归是好看的,也难怪素来只爱清雅的玄凌能看得上这不通文墨又言行粗陋的人。

    “嫔妾见过费贵嫔。”安陵容也总是会做好表面功夫,她几乎是仿佛不记得这个人先前为难过自己,而自己还用几句话夺了她恩宠禁了她足一般,笑容亲切温驯,一如初见模样。

    费云烟一瞧这笑容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想起当日自己因为这个装乖卖巧的狐媚子设计惹了玄凌和皇后不快受罚,连自己的封号都保不住的事——但是又实在是要按住自己的怒气,强忍着,她勉强笑道:“妹妹多礼了。”

    她虚虚一扶,陵容也自然不会真让她扶,也就势站了起来,盈盈笑看这新鲜的奇景。

    难得看费云烟憋屈又要忍着的样子,自然也是很好看的场面。

    心里想着,脸上笑意便真诚了更多,她似乎真就是才入宫的宫嫔懵懂乖巧道:“姐姐可还怪罪妹妹,当日妹妹也实在是无心之过,姐姐可还生气呢?”

    这就是哪壶不提提哪壶,费云烟差点听话气得憋不住要张嘴骂人,话已经到嘴边又不得不生生咽下,看着眼前这装得清纯无辜似是当真无垢无瑕一般的安陵容,她心里恨得牙痒,脸上则带笑道:“妹妹说的哪里的话,原是本宫不对。”

    说着又似乎当真要表达自己认错的情绪,她伸出手拉起安陵容的手,染着蔻丹的手几乎要用力狠狠掐上去,到底忍着,用力握着笑道:“妹妹可还怪本宫当日糊涂?”

    “姐姐说笑了。”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反手覆盖上费云烟的手,手帕握在手中轻轻拍了拍费云烟的手,笑容可掬:“是我年轻不懂事,不知厉害,倒惹了皇后娘娘生气,连累姐姐。”

    “呵呵。”

    费云烟本想抽手,却一时没抽出来,索性道:“你我二人既然已无嫌隙,那就最好,这禁足之时我时常悔恨当日的行径,为了表达对妹妹的歉意,我特意布置了酒席一桌,妹妹今日可还有空赏脸?”

    陵容一听,便露出丝丝微笑道:“姐姐有心,妹妹自然应当从命,既如此,那便劳烦姐姐了。”说着又回头对身边的漪兰说道:“今日我同贵嫔姐姐在延禧宫用膳,你便回去告诉小厨房不必费神了。”

    漪兰垂眼应是。

    陵容又道:“让莺儿跟着就行,你回去歇息吧。”

    漪兰又自然无有所不应的,在一旁的费云烟也只觉得满意,于是笑得更友善了些,牵住陵容的手,两人当真仿佛姐妹一般亲昵言语,一同前往了延禧宫。

    延禧宫原是在宓秀宫附近,因着临着宓秀宫也一贯了宓秀宫的装潢设置,一色花树尽是富丽堂皇,只是不同于宓秀宫多用青鸾金猊,华丽得近乎于张狂,延禧宫到底还是温婉些,多用繁花点缀,纵然雕梁画壁却也多是精巧,又有暖香袭人,只觉得甜津津一片。

    陵容瞧了瞧那错金镂彩的博山炉,笑道:“姐姐倒是很喜欢用香,这香味也很是独特。”

    “你喜欢?”费贵嫔难掩几分骄色和轻蔑,“原该你不晓得的,这是华妃娘娘独有的欢宜香,原是只供着华妃娘娘一人用,是皇上亲自给娘娘配的,用的都是最珍稀的香料,也就是本宫得娘娘青眼,能分得一点,你今日闻到了便算是你的福分了。”

    陵容淡淡一笑,乖乖称是。

    费贵嫔不喜欢看她这样乖巧的样子,总觉得她这般乖巧下便是藏着旁人看不懂也看不清的险恶心思,因自己是吃过大亏的,格外有些忌惮,但又不能说什么,只是心里冷哼一声,随后扬着笑脸,拍手叫人端上菜肴无数。

    “本宫这儿的厨子虽是比不上华妃娘娘那儿的,不过也是老家特意请来的,最擅长的就是青州菜。”

    一道道名菜佳肴上桌,一时间陵容也有些目不暇接。

    “这道西施含珠最好,你尝尝。”说着便叫人将那盘西施含珠放在陵容眼前。

    陵容自忖费贵嫔胆子再大也不敢下药在菜里这般下手杀她,于是含着笑意谢过她好意,自己举起了筷子尝了一口,确实是极鲜美,用的是最新鲜的食材,海味山珍各色鲜味容纳于一盘之内,蛤蜊肉鲜得叫人忍不住要咬舌头。

    陵容颇为满意,漪兰擅长淮扬菜系多一些,她自己又长在松阳县,是地道的江南人,自然是这样的菜肴没有太吃过,一时吃来新鲜好吃不必多说。

    “不愧是姐姐宫里的厨子,确实手艺极佳。”陵容含笑,赞了一句。

    不过借这道西施含珠,总算二人古怪的气氛和缓了不少,一时间,虽然各自心怀鬼胎,但还是宾主相欢,也算是和谐。待得用过膳已经是戌时过半,费云烟又拉着她絮絮说了些有的没的,到后来又拉着她用了些茶才总算舍得放人。

    “你身边就一个宫女也不安全,现下也晚了,已是快近亥时,宫门也快下钥了,本宫让康禄海同你一起,也为你带个路,免得被守夜的侍卫为难。”

    她话说的合情合理,陵容自然也没有拒绝,温顺应下了,只见一个面白无须有些富态的太监走出来,一脸喜气洋洋的笑意,道:“奴婢康禄海参见安小媛,奴婢给您领路,您就放心吧。”

    陵容认得他,这人原是棠梨宫的,后来又不知怎的被费云烟要了去……没想到倒还有机会在这儿上再见一面。

    “客气了,康公公。”陵容笑道,又让身后的莺儿掏了银子赏给康禄海。

    康禄海更是高兴,笑容满面地收了银子后,提着宫灯领着二人离开了延禧宫。

    紫奥城的夜晚总是极幽冷,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各色的宫殿只点着烛火映照,然而烛火却不能照透深夜漫漫,红墙深深,反倒更衬得各宫悲欢不同,有人夜半笙歌,有人夜泪洗面,更多的只怕是独守红帐痴痴守望着,等着皇上又等着这漫长且无聊的一生消磨殆尽。

    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琴声,弦涩音滞,借着这春风,飞入各宫。

    陵容不禁驻足,随即轻轻一笑:“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看着身后不解的余莺儿和身前的康禄海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听了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