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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跪着祈求你的原谅吗?”窦乐倏然笑了一下,嘴角却染上一丝悲苦,又很快掩去,恢复了一贯的木然。“如果我现在道歉,你不但不会接受,还会变本加厉地发泄你所谓的委屈和愤怒,然后继续羞辱我、嘲笑我、折磨我。”

    秦央没反应过来。

    “与其走这么多流程浪费大家时间,不如直截了当,你执行最后一步。”窦乐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秦央,忽而粲然一笑,笑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折磨我。”

    秦央语塞,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了两声。

    她说中了他心里的想法,但他没想到,她会不怕被报复,并主动要求被报复。

    他有些相信了他妈妈的话,窦乐的脑子好像……有线连错了。

    “你不怕我报复吗?”

    “有什么可怕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报复我,天经地义。我没立场要求豁免。”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安全带,语声轻到发飘:“再说,我的报应已经持续了15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你说我会怕你这么一个小虱子吗?”

    小虱子?

    秦央听完更气了,根本没心情再深究她的话。

    这种随时能把自己气死的女人,他一刻都不想看到。

    车锁开了,他秉承着最后的一丝绅士风度,请她下车:“滚。”

    窦乐累了,吝啬再同他多说一个字。

    她走下车,进了扇子胡同。

    胡同口乌漆嘛黑的,路灯坏了半个多月,没人来修。

    从秦央的角度看,就像个怪物的大嘴,正在吞噬着那个走向它的,婀娜窈窕的……

    女魔头。

    “窦乐!”秦央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窦乐脚步顿住,头也没回。

    “三个月内,我会让你滚出娱乐圈!”

    窦乐嘴角微挑,低头踢走了一颗挡在她脚边的易拉罐,抬手懒懒冲着秦央比了个ok。

    秦央喊出来,感觉舒服多了,又觉得自己幼稚到可笑,随即驱车扬长而去。

    “三个月……倒也够了。”

    窦乐低语算计着什么,拐进了昏暗逼仄的胡同。

    烟灰色的天空阴郁得快要滴出水来。

    忽而一声闷雷,久违的甘霖如期而至,在黄土地上砸出无数个小泥坑。

    泥土的腥味仿似自地下苏醒,跃跃欲试、直冲鼻尖。

    一双姐弟没有打伞,手牵手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姐姐梳着羊角辫,弟弟像个小泥猴。

    小泥猴一步三回头,担忧地小声道:

    “姐,咱真的不管阿央哥了?他哭得好大声。”

    羊角辫看了眼弟弟,头也没回:“你这身泥巴怎么来的?”

    小泥猴心虚嗫喏:“阿央哥推我,我没站稳,掉,掉泥坑……了。”

    他感觉姐姐火气似乎更大了,连忙找补:“姐,他不是故意的。”

    羊角辫冷哼:“我也不是故意的。下次他再敢欺负你,姐替你教训那个臭小子!”

    小泥猴完全没听进姐姐的话,忍不住回头看,只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姐!阿央哥他,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羊角辫甩开他的手往前走。

    小泥猴咬牙跟上,攥住了姐姐的手。

    “放心,那泥沟子水浅,他死不了的。”

    羊角辫的脸上出现了与她年龄极是不符的笑意,那是一种极不自然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表情。

    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阴郁的天空,女孩明媚的脸变得突兀而明亮,又随即模糊涣散,转眼间变作一个与之相似的、面目消瘦的中年女人。

    女人额头青紫,瘫坐在地,枯井般的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趟在地上醉醺醺的男人。

    “妈妈,你,你拿刀干嘛?”羊角辫站在门口,颤着嗓子,顺手将弟弟的眼睛蒙住。

    女人的目光机械地平移到儿女身上,蜡黄的脸上奇异地恢复了生气。

    她站起身,拼命将两个孩子推出门,低声叮嘱:“乐乐,你带欢欢躲起来!听妈妈的话,天亮前绝对不要回来!”

    羊角辫满脸震惊:“为什么?!”

    “你爸要卖了你给秦家阿央抵医疗费!”

    羊角辫似乎搞错了重点,纠正道:“那个酒鬼才不是我爸!”

    女人再无力纠正女儿对继父的态度,亲了亲她的额头,眼泪止不住的涌出。

    “好!妈不逼你了。如果有人问你今天的事,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记住了吗?”

    羊角辫看了看地上的男人,又看看满身伤痕的母亲,重重点头。

    弟弟张嘴要哭,羊角辫手心下移,捂住了弟弟的嘴,声音严厉:“不许哭!”

    弟弟吓呆了,吭哧着不敢再出声。

    掉了漆的陈旧木门缓缓合上,女人的剪影映射在拴着红色窗帘的玻璃窗上,佝偻而疲惫。

    羊角辫和弟弟被阻隔在门外,看到了玻璃窗上母亲挥刀的影子,听到了某种轻而奇异的声音,闻到了从门内弥散开来的淡淡腥味。

    门内,已不似人间……

    闹钟的声音穿透了失落在噩梦里的灵魂,窦乐垂死梦中惊坐起,摸了摸已经被冷汗浸透的睡衣,爬起来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