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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佳人难得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还没有撤走,李俭装模作样的来到它们面前,拿起毛笔开始酝酿。

  眼看要进入正题,大殿的众人议论声也小了起来,急切的想知道这位鲜少露面的三皇子是否也能像他的兄长一样,一鸣惊人。

  村长刘老汉第一次觉得坐在外围是如此的不方便,年纪大了以后,不免有些头昏眼花,即便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具体的状况,好在之前周围有人看到他和三皇子相谈甚欢,似是旧识,虽不明白天潢贵胄和平头百姓是怎么掺和在一起的,却不妨碍他们做个顺水人情,绘声绘色的给刘老头传递着消息。

  对于身边这些人态度上的转变,虽然有些受宠若惊,刘老头却是知道,自己是沾那位贵人的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不如是!

  该背什么诗,李俭心里已经有了个雏形,可这泼墨却是让他有些犯难,自己的德行自己知道,可不敢丢人现眼!

  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李俭微微一笑,心里就有了计较!

  “母后,不如您帮孩儿代笔吧,以前就听说您年轻时就跟着叔爷学习书法,早就登堂入室,可却从来没有见过,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儿子见识一番?”

  “俭儿有此意,当娘的满足你,我也许久没有舞文弄墨,倒是有些想念了!”

  魏雪衣也没多想,能在自己孩子面前表现一把,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小儿子好不容易求着自己,可不能让他失望!

  万事俱备,李俭也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感受着大殿众人期待的目光,不自觉的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各位,我要开始炸街了,你们接住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婉转舒缓的浅吟低唱,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不适,短短的三十三个字,李俭没有丝毫的停顿,而在他念完的同时,母后竟然也放下了毛笔,娟然小楷跃于纸上,笔画饱满,干净利落,字字精致,气韵天成,给人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好好,当浮一大白!起句平平,对“佳人”的夸赞开门见山,一无渲染铺垫。但其意蕴,却非同凡俗。南国秀丽,其佳人多杏目柳腰、清艳妩媚;北国苍莽,其仕女多雪肤冰姿、妆淡情深,林仙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的确配得上绝世而独立!”

  大殿里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附和了!

  “出语夸张,欲扬故抑。三皇子将林仙子咏赞为冠绝当代而独此一人,其美貌的程度竟至看她一眼城邦就会倾覆,再看她一眼国家就会沦亡,的确是奇思妙想,让人浮想联翩!”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皇子殿下是同道中人啊!”

  有痴情才子满怀感慨,大有一种觅知音的感觉,愈是强调佳人之不可近,便愈见其美;而愈是惋惜佳人之难得,就愈能促人赶快去获取!

  “此诗只是咏叹了佳人的无双而不作具体描绘,这就势必使佳人的形象成为神秘诱人的空白,从而激发起赏诗者对她的神往、想象和渴念之情,恭喜林仙子,此诗一出,天下第一美人之名,非你莫属了!”

  林仙儿哪里听得清别人的话?心里一直默念着诗句,时不时的看向李俭,忽然觉得他行为潇洒,落落大方,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以前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过这位皇子殿下呢?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故作仿古的引经据典,前朝有诗坛大家名作流传千古,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以为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没想到三皇子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真是匪夷所思啊!但如果不是这样夸张,又何以显出这位佳人惊世骇俗的美好风姿?而正因为这风姿美得令人生畏,才更让人心驰神往、倍加牵怀。如果美好的事物都那么可近而易得,恐怕就没有这样摄人心魄的吸引力了。这不就是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有老学究一边喝酒,一边感慨!

  就连坐在外围的刘老头都在眉飞色舞,一直和别人炫耀着着自己和那位贵人可是切磋过学问的!

  “俭儿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之前那些御医竟然胡说八道,还说我儿可能有失魂症,所以才不愿和人亲近,沾染人气,简直不知所谓,看样子以后的整治他们一下了!”

  看着大殿嘈杂起来,气氛越来越欢乐,基本全是赞叹之语,皇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时不时的举杯邀请众人畅饮,红光满面!

  “三皇子的确有些急智,三言两语就能做出一首诗来,让老夫都心生向往,自叹不如啊,看样子这些年的确没放下课业,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希望你以后也能好生学习,不忘初心!”

  别人只是赞叹,觉得三皇子才华横溢仿佛本该如此,可魏松却是另一种心情,珠玉在前,瓦石难当,三皇子之前一直生活在兄长们的阴影下,毫无出彩可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原以为他会一直孤寂下去,没想到也能走出来,好事,好事啊!

  “三皇子的这首诗,以简胜繁,以虚生实,完全可以流传千古了,小生自知创作不出同样的作品,不过却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台下,翰林学子的方向,一个人突兀的站了出来,朝着李俭高声问道。

  台下的人还没什么感觉,以为这人只是仰慕皇子的诗才,想要解疑答惑,请教学问,翰林学子嘛,都是一根筋,总觉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会轻易服人?

  可第二层平台上的六部官吏,朝堂重臣们却立马嗅出了其他意思,眼神不时地看向正在观赏母亲墨宝的大皇子。

  魏松眉头一皱,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李俭,倒是想知道这小子会如何应付!

  李俭也是心思细腻的人,察觉到些许猫腻,不过却并不在意,看了眼神色如常的皇兄后,就下定了决心,既然有人想把脸送过来让自己抽,何乐而不为?

      “我说不当问,你就不会问了么?”

  面对那人的挑衅,李俭颇为云淡风轻,你要是扯别的什么著经释文,训义经典,我只能举白旗投降,可论做诗,你有我脸皮厚,敢一字不改的偷诗?前世上下五千年的文明会怕你一个小小的儒生?

  “殿下真会说笑,您如果不想帮在下释疑,我一个穷酸学子也不敢强求,殿下从前的事儿学生不清楚,也不好打听,可至少今日所见的殿下是谦逊有礼的,想来也不会在意我的唐突!”

  应雨田以退为进,步步紧逼,目光灼灼的直视着李俭,竟然有一种不惧权贵的气势升起!

  “你想问什么?”

  李俭不打算玩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游戏,也不想转弯抹角,直接开口道。

  “那在下就斗胆讨教了!殿下方才的那首诗当然是极好的,通俗易懂,恐怕那些三岁小孩,奴隶乞人都能听懂,这是优点,恐怕也是缺陷,听一遍还觉得惊叹,再多读几遍就没那种高深立意的韵味,禁不起推敲,若是能再多一点辞藻,那就更好了!”

  应雨田早就想好了说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说这首诗上不得台面,与其说是诗,还不如说是歌!

  李俭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里好笑,本来以为这玩意儿有点城府,没想到却如此鲁莽,为了找事而找事么,正想开口好好反驳他,没想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站出来为他说话。

  “简直不知所谓,雨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道理你总该懂吧,内容晦涩辞藻华丽但不知所云的文字堆砌出来的诗句就是好的么!

  前朝讲究排偶、辞藻、音律、典故的文体,文坛上盛行古言古诗,其中虽然有优秀作品,流传于世,但大量的是形式僵化、内容空虚的空洞之文,。流于对偶、声律、典故、词藻等形式,华而不实,不适于用,你这些年来读圣贤书是读到哪里去了?”

  魏松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的训斥应雨田!

  作为太府少傅,博学硕儒,魏松门下弟子众多,除开那惊才绝艳的三位,应雨田也拜在他门下,同时也是大皇子的铁杆支持者,经常以大皇子嫡系自居!

  他突然跳出来针对素未谋面的三皇子,魏松懒得管,真要有理有据,能让某人吃亏,他也乐见其成,可应雨田这一上来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还挑不出来!

  蜉蝣撼树谈何易,真要无端惹毛了那位混世魔王,事后找个由头,丢掉性命都是轻的!

  他这个做老师的能不管吗?可一方是弟子,一方是嫡亲,让他如何自处?

  看见自己老师出来教训自己,应雨田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想要开口争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呆呆的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旁边看热闹的人却不嫌事大,不知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还是想和这个得罪了皇子的倒霉蛋拉开距离,免得殃及池鱼,开始阴阳怪气的指责起应雨田。

  “这人还真是小心眼,皇子殿下又没伤害过他,不就是文采出众些,就受不了了?”

  “枉我之前还和他称兄道弟,没想到心胸如此狭隘,这人可做不得朋友!”

  “这完全是败坏魏公的名声!在魏公门下都不学好,还能指望他以后能报效家国?伍等羞与你为伍!”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世家高人,朝堂诸公等稳坐钓鱼台,喝酒的喝酒,品茶的品茶,看戏的看戏,有人是不想卷入这场风波,也有人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红尘俗事而已!

  其实应雨田也没有说的那么不堪,周围几个和他衣着相似的学子也在为他据理力争,和人争的面红耳赤,只差撸起袖子干一架了!

  好好的一场宴席竟然演变成这个样子,混乱的如同菜市场,皇帝李渊有些生气,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没怎么动刀兵,有些人是不是忘了天家威严四个字怎么写了?

  可转眼一想,大过年的就见血腥,也不太吉利,而且大周朝有头有面的人物基本都在这儿,为一件小事大动干戈,还不让人心惊害怕?弄不好国朝动荡,得不偿失!

  算了,看在魏公的面子上,今天就放你一马,打定主意,李渊就朝魏松瞥了一眼。

  魏松心有所感,也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皇帝,顿感不妙,连忙朝着台下的众人呵斥:

  “你们在国宴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都给我坐下!”

  这一声怒吼,竟是用上了浩然正气!一股白色气流极速扩散,冲向还在争论的众人。

  好在白色气流没什么杀伤力,在接触到众人的身体时宛如清风拂面,却又柔中带刚,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让所有人直接盘坐下来!

  “儒家的言出法随,果然了得!”

  飘渺宗主眯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老家伙的境界又有所精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