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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条鲤

    阳台的门还没关,12月底的冬风理应吹得人头皮发麻,但闻鲤只觉得浑身发烫。

    第一次告白,没经验也没准备,全凭趁热打铁赶鸭子上架的一点勇气。

    被告白的那位像是完全被吓住了,愣愣地看了她半天,什么话都没说,血色从耳根一路脸蔓延到脖颈。

    “你,你喝多了吧?”

    程越扭开脸,说话声音也含糊,闻鲤分不清这是尴尬得想逃避还是纯粹的害羞傲娇,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可能现在偃旗息鼓说‘哦,对,我是喝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傻子都会揣起小心思。

    所以她踮起脚,掌心抚住他滚烫的侧脸,强硬地让他转回来,与她四目相对:“不要用这种理由搪塞我,你知道你今晚拿出来的酒是什么程度。”

    她格外冷静,也格外温柔:“我没要你现在就给我答案,我给你两周的时间好好考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会知道的。”

    纠缠的呼吸有如实质,一下下轻扫。

    她放下手,存心要将两人之间的气氛推向无可退路的暧昧。

    一路从耳廓而下,游移到心口,沉沉贴上。

    他僵硬得像座正在燃烧的石雕,每一处都像被炙烤的岩石,心脏的鼓动却极具感染力。

    “如果两周之后你没来,”安抚地拍了拍这处躁动,闻鲤说:“我就当我今晚喝醉了。”

    “……”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程越已经毫无头绪。像是忽然掉进了女儿国陷阱的唐三藏,紧张得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喉结滚了几个来回,程越想说知道了,才开了个头,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专注认真地落在他唇上。

    “……”

    操!

    这怎么说得下去!

    冷野的玫瑰香气似乎也被室温影响,浅浅馥郁的缠绕。

    手背上的青筋更为鼓噪地隆起,程越极力克制地等待着,等着她像看够了般缓缓抬起眼睛,重新与他视线交融。

    画面定格在她闭上眼睛,睫毛扑簌的时刻。

    温软触感像新生的玫瑰花瓣,蜷缩而隐忍地落在唇角:“那么晚安了。”

    假青蛙先生。

    -

    无比淡定地走出小区,又无比淡定地拦了辆过路出租,闻鲤保持着大小姐的优雅风度,直至车门关上发出声响,这才悄悄喘了口气。

    她一个年轻女孩独自出来,手上还捧着个碗,司机一看就笑了:“小姑娘上哪儿去啊?给家里人送汤圆?”

    这是趁着程越发呆硬从手里顺过来的。

    闻鲤耳尖火烧火燎,却还固执地盯着已经变软发胀的小团子,轻声报了自家地址,然后又说:“这是我的。”

    她声音不大,司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放心大胆分享的人选,闻鲤抿唇笑了笑,说:“这是我的汤圆。”

    “哦自己吃啊,”司机大哥嗨了声:“那怎么不在家吃完再出来,我说么,端着个碗也怪不方便的,拿个保温盒多好,随便的,十几块钱就有。”

    不知道缘由,但听什么都很开心。

    几乎是司机大哥说一句闻鲤应一句,等对方停下了还继续找话题:“您今天吃了吗?”

    “还没呢,刚才还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这东西不是不能放吗一会儿就破,家里就还等着,诶你要不要先把它吃了?我开慢点不能噎着。”

    “没关系,”扣着碗边的手往怀里收了收,闻鲤轻声说:“没关系,我回家吃。”

    “哦,那行,那你小心着点儿拿,别洒出来烫着。”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红灯59秒,司机伸手打开广播,调了个不知什么频道放着一首旋律熟悉的老歌。

    闻鲤看向窗外,与悄然而至的雪粒子不期而遇。

    “诶,是不是下雪了啊?这飘的,今年这雪下的早啊,”司机大哥降了点车窗,探头探脑地一边往外看一边感叹:“这时候下,家里皮猴子几点能睡着,啧!”

    浪漫来自风花雪月,也来自于柴米油盐。

    难以免俗地将这场暖灯下的乱舞当作上天送给自己的一场礼物,闻鲤弯起唇角,像是在回答司机大哥,也像是单纯说给自己听:“是啊,冬至快乐。”

    此时此刻的另一边。

    当初雪登上本地热搜席卷了各个社交软件时,某个人还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加湿器勤勤恳恳,烟雾轻漫,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玫瑰香浮动,潮湿的水汽像一双双欲拒还迎的手,撩得人眉心直跳。

    燥热,阴郁,难捱。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了灯的房间,横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似是烦躁到了极点,狠狠一巴掌。

    关掉了开关。

    一周的时间眨眼过去,一切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般平静,闻鲤焦虑的期待也随着日期的流逝如沙逝于掌心。

    这天一早,闻鲤接到了老爷子的越洋电话。

    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老人先是中气十足地教训一番她还在床上赖着的懒惰行为,然后话锋一转,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早就习惯了外公的暴脾气,久了没挨骂还骨头痒。

    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闻鲤故意说:“您上次不是还说不要我回去,怕我把你的菜踩死了。”

    “那还等得到你?!”老爷子吼得震天响:“顾老头也不知道从哪里牵来条傻狗,至少得有五十斤,也不知道啥爪爪就那么贱,把我地都犁了遍!!”

    “啊?那你没把它抓来重新给你种上?”

    “我把它狗耳朵揪肿!哼!”

    闻鲤笑得止不住,结果很快就乐极生悲。

    “那个齐书,就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顾老头的孙子,顾老头说他过两天就要去鼓蔺,你俩见个面认个脸,他今年过年也回来,你俩买一班飞机也行。”

    闻鲤习惯性想拒绝,就听她外公嗓音忽然严厉起来:“别想找借口,答应我了还兴反悔的人还没生出来!我等下把他电话号码发给你,你们俩自行联系,都什么年代了,不需要我给你包办吧?”

    “……”

    这就是最后通牒了。

    闻鲤叹了口气,拉长身子去拿床头柜上的桌式日历。

    “顾老头说了,齐书三号能到”

    “三号不行。”

    周老爷子顿了一下,没发作:“那就第二天”

    “第二天也不行。”

    “你是不是皮痒?”

    “不是,”抠着硬硬的铜版纸,闻鲤说:“那两天要等人四号以后,就可以。”

    周老爷子:“……我懒得管你们,自己商量去吧!”

    被利索地挂断电话后,闻鲤很快收到一串数字,生怕她不明白一样,后面还补了名字。

    顾齐书。

    虽然外公没有明说,甚至还难得地愿意体谅一下她的心情说只是交个朋友,但闻鲤很清楚,他就是看上人家小伙子了,想给她相亲。

    他们那辈人结婚都早,固执的人也多,成家立业的想法向来都分不开。

    闻鲤虽然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但要是拿到老人家面前去说,绝对又会被‘你谈恋爱不要时间’‘互相了解不要时间’‘我现在又没有立马要你们结婚’等等充分理由给撅回来。

    她不曾说过自己从未动过组建家庭的想法,也不敢说。

    怕勾起老人不好的思想暗自伤心。

    一个人发呆的时候,闻鲤有时候自己也会想,是不是因为当初妈妈是自己挑选的闻生,没有听外公的话,所以才导致了外公现在仿佛月老完不成kpi整天就在她身上琢磨,就像遗憾能够被弥补的一样。

    闻鲤不知道,或许外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活着的每一天,挣扎着,努力着做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关乎于未来的决定。

    -

    见面的日子定在7号。

    在满两周那天,闻鲤坐在塔楼硕大的落地窗前,一个人喝掉了大半瓶的芳醇朗姆酒。

    当最短指针指向表盘正中央,长长秒钟尚未划过一格,象征着结束的闹钟在茶几上欢快唱歌。

    脑中轰鸣,浓烈酒劲在这一刻爆发,五颜六色的灯在眼中绚烂成一块一块的光斑,闻鲤放下关着消融冰块的方形酒杯,飘着关掉了所有声音。

    漫长的酒韵在舌尖衍生出微碳酸的气泡感,是那晚甜中带酸果酒咬着口腔软肉的触感,落在他唇角的桃子香气。

    长达两个星期的醉酒在这一刻尘埃落定,闻鲤仰靠着沙发,朦胧视线里,水晶吊灯像要成片砸下来,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