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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玄妙法与阿鼻狱(下)

      “这八门基本图形,凡修符箓者人尽皆知。”玄幽道人伸手把土地上画好的符文抹了个干净,“但这八门下属的变化而来的具体符文,不仅数量庞大,更难以记忆,要想领悟,必须阅览古籍、求教先辈。即便如贫道一生钻研,今日也只会三百八十二种符文。切记,若道行不够,切不可自创符文,否则有反噬之险。”

  赵沅湘自然唯唯应诺。

  当下老道士又把自己知道的符文一一画给他看,也不指望赵大秀才能全部记住,只想他有所领悟,同时认识到符箓之术的艰深晦涩。

  玄幽道人一辈子泡在符箓之术上,所学所知好不渊博!这一番讲解,从三更半夜一直讲到白日高升,普乐大师早已起床,见他们二人正在授业,为了避嫌也不参与,自个跑去附近的市集买来斋饭吃了。

  “老弟,这玄门道法,皆须童子内功支持,你半路出家,想要有所成就,实在难上加难。贫道如今教你符箓,也只盼你多个防身之法。”种种符箓画完,玄幽道人活动了一下手臂,紧盯着头昏脑涨的赵沅湘道,“绘制符箓需要大心智、大毅力,你不会内功,与凡人无二,纵然会了符箓的画法,也不可轻易使用。以你的能力,一天能画出一道符箓,已是万幸,至于符阵等运用符箓之法,需要真气驱使,更与你无缘。”

  小爷我怎么说也是个神童,结果一天只能画一道?赵沅湘心中不服,但他不是玄门子弟,身上一丝一毫的真气都找不到,只能乖乖吃瘪,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弟受教了。”

  两人从土地上站起身来,都觉双腿酸麻、立足不稳——赵沅湘本来就是身体羸弱的白脸书生,玄幽道人是内家子弟,若无功法加持,肉体也不比凡人强到何处。一老一小互相搀扶着回到客房,见大和尚普乐禅师已经给他们买好了斋饭。两人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好一通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狼吞虎咽地把饭吃了。

  传授道法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吃完了饭,这一僧一道一书生三人再不敢延误,出门上马,直奔洛阳而去。

  说来走运,这三人刚出金陵就不幸遇上了穷奇煞,但这旅程的后半段居然太平无事、一帆风顺。

  不过,这一路上,三人也是好好见识了一番民间疾苦。如今的大汉,北有濊貊,东有倭寇,南有洋人,西有叛乱,各地征伐不止。越靠近京城洛阳,路上就有越来越多的灾民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贩子求食者有之,卖身葬父者有之,人兽相食者亦有之。

  这三人,普乐是悲天悯人的禅宗大师,玄幽是年高德劭的天师道长,赵沅湘纵然并非什么纯良之辈,但也是立志安定天下的圣贤弟子,见到路上一家家妻离子散、一户户兄弟丧亡,无不扼腕叹息、满心悲愤。起初,遇到流民乞丐有事相求,三人还下马救助,但一路走来,可怜之人实在太多,早已经帮不过来。

  待到进了直隶(今河南)省界,三人更是遇到一家三口,父母都已经病死,无钱下葬,停尸于门板之上摆在路旁;这家的独女,居然脱去了衣衫,就在这路旁供人yín乐,只盼能讨得银钱埋葬父母。过路人有的围着啧啧称奇,有的直接脱掉裤子便欲相狎,但这些过路人两个铜钱三个铜钱地扔到女子身上,猴年马月才能凑足丧葬的费用?

  三人如何忍耐得住?当即下马,普乐禅师一掌逼走了玩弄这女子的路人;赵沅湘找道长借了柄剑,煞有介事地挥了几下,吓退了一帮无聊看客;玄幽道长则找来一件长袍给女子披上,又摸出一张银票给了她,让她快去把父母下葬。

  那女子披着长袍,跪在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拼命给三人磕头,嘴里的感谢之辞夹杂在哭声中,根本听不清楚。僧道儒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赶紧翻身上马,一口气骑出去三四里,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大师,你我学道学佛,穷极一生,”玄幽道人向普乐禅师惨然道,“但看着这社稷百姓沦落至此,又能有何作为?”

  普乐禅师双手合十,低眉不语,但胸口起伏,显然内心激荡。

  赵沅湘从小读圣贤之书,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终究只呆在富庶的金陵一地,哪里知道世态炎凉?他此番外出,眼睁睁见识了一片人间地狱,只觉内心震动,饶是赵大官人一颗心七窍玲珑、内有千般算计,此刻竟也茫然失措,只觉天地八方,均寻不到家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