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扈三娘的悲歌

    大连京剧院上周六演出《扈家庄》，著名的武旦戏，开打激烈，十分考功夫。主演胡嘉博，尚未成年的小姑娘，但是表演十分老辣，身手矫健，到位，种种高难动作一气呵成，赢得观众热烈喝彩。以前还觉得嘉博的表情略显生涩了点，不够娇媚，最近再看，进步明显，称得上是一次更比一次明媚照人。

    一丈青扈三娘，水泊梁山仅有的一丝明媚。一百单八将里倒是还有两位女性，一名母大虫顾大嫂，一名母夜叉孙二娘，单凭这绰号，样貌和人品就不用多想了，绝对比男人还要生猛三分。纵观整部《水浒》，平头整脸的女性也寥寥无几：潘金莲，潘巧云，阎惜娇，贾氏，李师师……啊呀呀个个都是□□□□小贱人。施耐庵先生到底跟女性是有什么仇呢？笔下所有男人的眼里都只有兄弟情义，女人几乎全部面目可憎，纵是红颜也是祸水。除了李师师有皇帝罩着，其他几位美女都死得好惨：割头，刀剐，破腹挖心，肠子挂树上……

    扈三娘也死得惨，不过生得更惨。这姑娘本来是扈家庄上一枝花，练得一身好武艺，与门当户对的祝家庄少庄主祝彪订婚，人生美满顺畅。忽然间，水泊梁山攻打祝家庄，扈三娘领兵相救，杀得梁山兵马大败亏输，生擒矮脚虎王英，还险些把宋江也捉到手。关键时刻，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的林冲上阵，方才搞定扈三娘。京剧《扈家庄》，讲的就是这段故事，结尾部分，林冲等众好汉向被擒的扈三娘竖起拇指，表达英雄相惜之情。

    书里的描写，远没有这么和谐。但见那林冲将扈三娘擒了上山，扈家庄随即归降，宋江允诺道：待到放回王英，平定祝家庄，就将扈三娘送回庄里。结果呢？结果是祝家庄被灭之后，李逵又将扈家庄满门老小杀个一干二净，仅有扈三娘的哥哥扈成逃脱。孤身一人的扈三娘，被宋江收于麾下，做主嫁给了矮脚虎王英。

    王英其人，论相貌论人品，只怕都是梁山好汉中最猥琐的一个。矮小，丑陋，贪财好色，当年是作为押运伙计劫杀主顾而逃上梁山，不仁不义，武艺也平平，和扈三娘对阵时几个回合就被生擒——京剧《扈家庄》的王英按传统是武丑应工，勾小花脸，走矮子，后来因有“丑化起义英雄”之嫌，有的版本改为俊扮的武生了，实是过分美化，也削弱了扈三娘与王英二人的反差之趣。宋江为什么把扈三娘嫁给这样一个人物呢？是因为这位及时雨大人曾经阻过王英的桃花运，如今找机会做点补偿。他当然不会考虑扈三娘的感受。

    没人考虑扈三娘的感受。这位貌美如花、身怀绝艺的少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父母，兄弟，满门上下，包括即将成亲的未婚夫，全部成了刀下鬼，而自己被迫在仇人堆里谋生活，还要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梁山混混。成亲之际，她会想些什么？没人知道。她的想法，在《水浒》中，不重要。整部书里，扈三娘几乎没有开过口。

    我们只知道，她在梁山安了家，为梁山建功立业，冲锋陷阵，有几仗还是跟她的灭门仇人李逵并肩战斗。她的战功十分显赫，但是在一百单八将中的排名很靠后，在曾经被她生擒过的几位手下败将之后，甚至还在她那没用的丈夫王英之后。她最后战死，也是为了救王英，被妖道郑魔君祭出金砖打死。正中面门。也就是，打在如花似玉的脸上。

    施耐庵先生，到底跟女性有多大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