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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独孤俭率人赶来时,几个小厮已经将沈胜衣摁倒在地,正拿绳子捆他手脚。沈胜衣鬓发散乱,一头墨发披散开来,遮住头脸。既不求饶,也不言语。大约是身上的力气都用完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独孤枫瘫坐在交椅内正揉他那又红又肿的手腕,嘴里发出嘶嘶之声,应是疼得不轻。他抬眼见独孤俭气喘吁吁地登上楼来,便站起身来道:“快给我备马。才个把时辰,人走不远。”

    独孤俭走上前去,觑了一眼独孤枫的手,转身命人去请大夫,然后说道:“侯爷稍安勿躁。大节下里进城出城的人多,不宜太过张扬。老奴这就命人骑马出城,往四门方向仔细探查。一有消息,即刻回报。您看如何?您的手受了伤,得先让大夫瞧瞧。要是耽误了,伤了筋骨,那就不好了。”

    独孤枫因言不知想起什么,面露愠色道:“死不了!”独孤俭道:“侯爷眼下当在府中坐镇。您亲自出城,必然引人注目。他们要是害怕了,寻个地方躲上一段日子。咱们一时半会儿上哪里找人去。不如命人暗暗探查,不要打草惊蛇,速来回报为上。”说完,不等独孤枫答话,便取出令牌交于小厮,又叮嘱了两句。那小厮唯唯称是,遂去前院召集人手去了。

    这厢独孤俭便又指着地上的沈胜衣,问道:“这假冒之人当如何处置,请侯爷示下。”按着独孤枫的脾性,换做旁人,那是连活剐了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低头一看,沈胜衣那怯弱消瘦的身躯如随风弱柳,就连那白瘦纤长的双手也与佳人生得一般无二。想到二人年少相识,交情匪浅,到底狠不下心来,遂道:“把人先关起来。等把宁宁找回来,再把他放了。”

    独孤俭想问,要是人找不回来该如何处置。念头一转,知道问不出口,转而问道:“这样的计划,绝非一人所为?侯爷可要拷问出几个人名来?”独孤枫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只要宁宁回来就好。还有春华、秋实那两个丫头子,让人好生看管起来,别出什么乱子。等宁宁回来了,还教他们两个服侍。宁宁使惯了的,要是换了人,恐怕她不自在。”

    独孤俭闻言,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独孤枫眼下理智尚存。当务之急,须尽快把人找回来。才刚已经有人来报,春华、秋实那两个丫头子也没了人影。想是害怕躲起来了。人要是找不回来,这两个丫头子绝没好果子吃。逃了兴许还能有条活路。且慢慢找吧。他这样想着,连声称是,当即命手下健仆将沈胜衣押往前院马厩看管。

    那几名健仆手脚粗大,身上都有功夫,不比独孤枫身边那几个清俊的小厮。只两个人一左一右一拖一拽就将沈胜衣从地上扒拉起来。独孤俭这时方看清他面目,觉得十分眼熟,略一回想,记起是谁来,不由面露惊诧,心下只为这年轻人叹息。

    沈胜衣这会儿大约是缓过一口气来了,见了独孤俭,面上竟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向老人家颔首道:“一向蒙您老关照,不胜感激。您老今后还须多多保重。侯爷性子急躁,做事不计后果,您还得多劝着些。他本心是好的,只是打小生在这侯府的锦绣膏梁中,生生给宠坏了。今后若能改了也就好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独孤俭听了这一番话,心头没来由一阵悲凉,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摆了摆手,命人将他押下去。

    就在这时,沈胜衣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怪力,忽地挣脱那两名健仆的钳制,转身两三个箭步冲向阑干。他将双臂撑住阑干,身子向上一跃,整个人便站在了阑干之上。

    那阑干不过是几根粗大的毛竹绑缚成的竹排,宽不过半尺。无凭无依的,人站在上面如何站得稳?可是沈胜衣的双脚却好似牢牢地粘在了那竹排上。任凭衣袂飘飞,下盘一丝儿不见晃动。身段之轻巧,好似飞燕做掌上舞。

    “你要干什么?”独孤枫从交椅内嚯地站起身来,满面怒容道。独孤俭缓步走上前来,朝沈胜衣不停招手道:“沈相公,快下来!侯爷已经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了。等把人找回来就放了你。性命要紧,快下来吧。”说话间,其余人亦纷纷围拢上来。

    沈胜衣转过身来,拢了拢散乱的长发,面色怡然道:“你们以为我要寻死?怎会?我不过一时来了兴致,想唱上一段。放心,从小师傅教我身段,什么水边、井边、阑干上不曾站过,早就练出来了。”说完,撩起袖管,双腕交错,拈出一朵兰花,口中咿咿呀呀地吊起嗓儿来。

    众人怕他寻短见,不敢轻举妄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见他一手指天一手托腮,做出个望月抒怀的姿态,然后轻启檀口,娓娓唱来。亏他这么多年不登台,此时演来依旧声色俱佳。到底是童子功。众人一时看得呆住了。就连对岸柳堤上正要离去的百姓亦纷纷停下脚步。那些官兵听闻动静,也都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向安逸侯府这厢张望。

    独孤枫听了两句,已听出沈胜衣唱的是《双红记》中《叹月》一折。书生矢志报国,远走边关。独留小姐苦守闺中,思恋心上之人。正是从前薛小怜最出名的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