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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鲁克的同情

    墙角的黑影嗬嗬地喘着粗气,他现在连出声回答张丰毅都做不到。他的生命之火在加速燃烧,恰似寒夜里摇曳不定的一束小火苗。

    “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给我水。”趴在地上的他,拼尽全力地仰起脖子来。他含混不清地说道,声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

    “没有名字,我该叫你什么。”张丰毅无奈地摊手。

    “水,水。”他低声又嘶吼了两遍。

    见他实在是难受,张丰毅于是退出窗台,回身为他寻找他所渴求的水。

    他在垃圾堆里,看到了一些捏瘪的啤酒罐和矿泉水瓶。略微翻找了一通,张丰毅拿着一瓶尚有半瓶水的塑料瓶站起来,走到窗台边。

    塑料瓶的水不是特别透明,有些浓稠,可能放置了有段日子了。不过张丰毅想屋里的人活不了多久了,即便给他纯净水,怕也撑不到一刻钟。

    张丰毅把矿泉水瓶扔进空荡荡的窗口。伴随塑料水瓶落地的声音,阴暗里的嘶吼暂时停止了。

    那个没有名字的人取走了矿泉水瓶。他手忙脚乱地拧开瓶盖,用青紫的嘴唇吮吸着涌出的水。

    张丰毅不知道他喝的是水,还是手上的血,抑或两者都有。

    他一手握枪,一手情不自禁地抚摸起蕾娜生前的连衣裙。如果蕾娜依旧活着,她想必是个美丽的姑娘。她的身材不会太性感,但是很苗条。她会像所有的法国淑女那样温柔体贴,是最理想的妻子。

    正是乌普霍夫所期望的啊,张丰毅唏嘘不已。

    “那好,水你也喝了。告诉我安德森是谁,他为什么要安排你到这里。”

    “安德森,他,”说话的人不时停顿一下,仿佛在缓解身体的疼痛,“他是我的恩人,他给我吃的和水。”

    “你和安德森什么关系,是他派你杀蕾娜的吗。”张丰毅像警察审问犯人一样,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其实留给张丰毅的时间本不多,但是他不能让敌人发现他的急切。他必须始终处在审问的制高点上。

    “这房子,这地,都是他的。”黑影疲惫不堪地说。

    张丰毅略一思量,试探性地讲出他的猜测:“所以,他是这里的农场主。”

    黑影猛地痛苦翻滚身体,仰面朝天。他夹带着身周被血液染红的棉被,动作幅度很大地痉挛起来。他拖长声调,仿佛即将死亡一般嚎叫着。

    张丰毅的面色不由得为之一变,他不能再拖延了。看样子,屋里的人快撑不住了。张丰毅必须马上让他交代蕾娜的事。

    张丰毅加重语气恐吓他:“我再问你一遍,三个月前,有没有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到这里来。如果有,你是不是杀了她。”

    张丰毅的问题如泥牛入海,消失无影。屋里的黑影仍在不断地扭曲着,间或传出几声微弱的哀号。

    “你不要说谎。张丰毅厉声道。他知道阴影里的黑影听清了他的问话,黑影只是因为伤口的痛楚,不能立马作出回答而已。

    “你刚刚说你没有见过她,可这是什么。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着,张丰毅便果决地抓起身旁的半筒靴,把它举到阳光下。他想要看看,证据面前,凶手有什么值得抵赖的。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的末梢越来越趋近于黑影所处的角落。太阳光照亮了地上的道道血河,照亮了屋内昏暗阴沉的空气,显露出阴暗空间模糊的样貌。

    墙角满脸灰尘的他,费力地微抬起头。他望见了耀眼光芒中,原被他随手丢弃的靴子。

    刚勉强扬起头,手臂肌肉和筋脉相互拉扯的剧痛又旋即产生。他疼得直咧嘴,再次低头栽在臂弯里。

    窗台边的张丰毅忿忿然放下靴子,最后一次怒喝道:“你没有可以狡辩的了吧,还有没有和你一样的人。”

    “是我杀的,但是求你让我多活一会儿。”屋里人竭力说出了他目前为止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的口气卑微得近乎哀求。

    张丰毅本来也没有就地解决凶手的意思,他不会冲动到径直了结了凶手的性命。因为某些关键点依旧掌握在他的手上。

    张丰毅未能得到准确的答案。凶手很可能许多年没有和外界沟通交流过了,要他短时间内回答全部问题是很困难的。

    “安德森参与了你的龌龊行径吗。你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安德森他不知道,他是个好人,他给我吃的。”屋里的人虚弱异常,说话有气无力。

    “临时起意,为钱为色。你为什么要杀那个无辜的女孩。”

    “我好疼,从来没有这么疼。”他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为色吧。”张丰毅看了看手边的连衣裙,平静地下结论。

    他也不愿和凶手再多废话,既然没了用处,拖下去也只是给他徒增苦楚。他环视一圈,越过杂色的垃圾废墟,无边无垠的深褐土地向远方连绵不绝。

    他暗自攥紧了手边的裙子,抿起嘴唇。冲着深处的阴暗,他毅然举枪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