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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心念

    夏时日长,秋是寒罔,京中的梧桐花开了又谢。暑气已去,空气中很快便带上了北方特有的冷冽和干燥。

    周梓绡已有三月未见姜樾。

    姜府时不时传来她的消息,不过寥寥几语。姜樾也曾瞒着家里递信出来,言语间满是挂念和愧意。

    周梓绡却一封都没有回。

    偌大的镇南王府自太妃病逝,便遣散了一半仆役。除了世世代代在周府服侍的家生子送去了乡下的庄子里,大多奴仆都被周梓绡赏了银子,打发了走,是以秋日一到,深深庭院中不过一日便满是枯黄落叶无人洒扫。

    越发让这府邸中的主人,添了些不知为何的顽抗和无法排遣的孤独。

    窗外绿叶渐渐染上枯败的黄迹,一天天失去水分和生命力,最终缓缓从枝桠间脱落,沉沉投入大地的怀抱,成为未名生物埋葬尸骨的遮挡。

    封连自入秋来便病了。

    卧床整整一月,病去如抽丝,他终于可以慢慢走下床。

    这一日临泉带着临渊,给他送来药后,踟蹰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言语。

    “有什么事?说罢。”

    浓苦的汤药盛在瓷碗里,给那玉白的瓷器上刻下一圈苦渍。滚烫的药冒着热气,在秋日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出些许白色水汽。

    临渊小声道:“主子,南边的宅子收拾好了,咱们何日动身?”

    封连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明明睡了一整日,可晨起身上还是没有力气,连带着那双温柔和煦的眸子里也蒙着淡淡的灰尘。

    “我病了这些日子,京中之事没有进展,如何归南?”

    两个下人知道不该此时再言语,可到底不说是不行的。

    临泉劝道:“京里一日日冷了下来,况空气又过于干燥,到了冬日里还指不定如何难捱。大夫说了,不利主子养病……”

    说话间,封连又开始咳嗽起来。他端着药碗的手有些不稳,茶褐色的汤药在颤动间洒了些出来,落在了他带着青筋的手背上,烫出点点红意。

    临泉眼圈儿红着,见他不言语,便又劝:“主子,咱们不过回去几个月的时间,不耽误功夫的。”

    封连一口将那碗寻常人难以下咽的苦药喝了进去,用帕子轻轻贴了贴嘴角。

    “不必多言。京中布局不易,若是在此时离去,这半年来的力气岂不白费了?”

    他将空了的药碗递给一旁的临渊,又问:

    “姜府的二公子昨日来了?”

    临渊年纪小,做事不免跳脱,可在主子责罚过几次后,明显稳重了许多,当即回道:

    “来过的,见主子睡着,便略坐了坐又走了。”

    封连这些天缠绵在病榻上,脑海中明明闪现过无数亟待他去做的事情,可下一秒,神智却只能无力地陷入混沌之中。昨日依稀间仿佛瞧见床前一个熟悉的人影儿,还同他说了不短时间的话,是以有此一问。

    他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对身边的小厮道:“备车,我要去姜府。”

    临泉一惊,才欲开口阻止,却见封连已经站起身来要走,这才忙让临渊去寻了去岁才做的狐皮裘衣来,给主子披上。

    封连不过乘了一辆马车,带着临泉一个下人,辘辘来到了姜府门前。

    姜府这些日子也一直沉闷着,因着女主人不慎失了腹中孩儿,连带着姜家的小姐们也没有什么心情出来交际。虽时不时有客上门拜访,可姜文事忙,大多也是坐一坐便走了。

    封连的马车行至姜府门前时,看门的两个小厮还有些晃神,没认出这是谁家的马车。

    直到临泉开口道:“西街的封公子来拜访贵府二公子,还望小哥进去通传一声。”

    明明是初秋时分,封连的马车里便已搭起了火盆。厚厚的帘子放下,就连马车的窗子也密不透风着。封连端坐在马车中央,怀里捧着一个手炉,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封兄?!你怎会在此?”

    远远地从东街打马走过来一个青年,身上还穿着夏末时薄薄的一层黑衫,额间隐隐冒着些汗意。

    封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精神不由一阵,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他笑着对马上的青年道:“昨日你过府看我,不想我却睡着……实在是失礼。得知今日姜兄休沐,封某便过来赔罪了。”

    姜谦一个翻身,利落地从马上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马车跟前,把门帘掀了开来。

    车内的热气铺面而来,他看着马车上全副武装的模样,不由愣了愣神:“这不过才入秋月余,封兄怎么火盆子都点上了?”

    封连摇头,露出一个浅笑:“下人们怕我见风,姜兄见笑了。”

    姜谦转念一想,昨日见封连的时候他还病在榻上,人家早一两个月用上火盆又怎么了?

    他不由心里暗暗唾骂自己,说话怎的这般不过脑子。

    封连没有在意姜谦的失言,可他却始终过意不去。姜谦示意驾车的临泉下去,自己上了马车,把封连身边的狐裘大衣拿在手上,又亲自去扶封连:“实在劳累封兄了,你很不必再跑一次姜府。昨日我就是听说你身上不好,闲着去瞧瞧,倒没什么正事……”

    封连失笑,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今日已大好了,这才出来走走。姜兄不必如此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