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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师爷章伦香知道他胆小怕事,先用好言安慰他一番,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杨乃武已经在省里当堂供认他十月初三日在你店里买砒霜,你承认一下也罢了,毒死人的是他不是你,连累不到你身上,你又何必担心?”钱宝生摇了摇头,道:“这事连影子都没有,怎么能随便承认。章师爷,你也知道,砒霜这种东西,能够毒死人,小店从不轻易出售。何况我并不认识杨乃武,只听他是个乡绅,新近中了举人,这种有面子的人物,又怎么会向我买砒霜?”章伦香蛇眼眨巴了几下,道:“他已经招供了是用毒杀老鼠的话向你买的,你只要说你是受骗,当他是买去杀老鼠,所以卖给他,不知道他是买去杀人,这样就和你无关,即使承认了,至多不过是受一点责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钱宝生道:“可是小店帐上并没有这笔交易,怎好捏造?”章伦香嘿嘿奸笑道:“这人什么难办,你店里用的无非是黄表纸订的老式帐簿,加上一笔就是了么。”钱宝生仍旧不住地摇头说:“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我可不能做,不但发觉了要吃官司,就算没有我的干系,可是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良心上也真说不过去!”章伦香且又是冷冷一笑,道:“良心!良心!良心值几个钱一斤?人有良心,狗不吃屎。现在这案中的两个犯人都已经招认,只要你一点头,就可以结案了,你双何必固执?县太爷不是好惹的,不要惹恼火了他,连店都开不成,那时悔之晚矣!”

    师爷章伦香尽管硬逼软骗,钱宝生只是摇头不答应。知县刘锡彬在花厅后听够多时,见章伦香劝诱仍一无结果,便只好亲自出马,走出来对钱宝生说:“你不必担心,这事全在我身上,包你无事,不信我可以写一张包票给你。”钱宝生道:“不是小的不答应,这出售砒霜毒死人命不是小事,万一提小的到省城审问,和杨乃武对质,这没影子的事叫小的从何说起?”刘锡彬道:“这你也不用害怕,包在本人身上,叫陈知府不让你和杨乃武对质便是了。”钱宝生无奈,只好答应。

    于是便由师爷章伦香代钱宝生起草了一张供状,承认杨乃武曾于十月初三来店购买红砒,托称毒鼠,因他系乡绅,不疑有他,故而售予云云。钱宝生细细读了一遍,这才具结画押。知县刘锡彬见大功告成,心中狂喜,便也写了张此案与钱宝生无干的保证书给他。第二天,把供给送到杭州府,并说钱宝生是个乡愚,从未吃过官司,害怕见官,请不必提他到案和杨乃武对质。杭州知府陈鲁看了钱宝生的供状,也不深究,立传杨乃武上堂,把钱宝生的供给交给他看,说:“现在钱宝生已经供认,你十月初三曾到他店铺内,托称毒鼠,向他购买红砒属实,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乃武瞄眼看了钱宝生的供给,非常诧异。他原是因为熬刑不过,胡乱把经过东乡仓前镇时看到的药铺招牌搪塞一下,想不到竟然会弄假成真。这家药铺老板居然出面供认他曾于十月初三来店买砒,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叫他如何能够招认?他忍不住咄咄称怪地道:“小民并不认识钱宝生,十月初三日小民正在南乡岳家,怎么会跑到东乡去向钱宝生买砒?请传钱先生到案和小民对质,便知虚实。”陈知府大怒道:“你前天已当堂招供画押,承认十月初三曾在爱仁堂药铺买砒,现在药铺老板具给的供状正和你的供词符合,何用对质?你这厮狡猾已极,罪证确凿,还想翻供,实属可恶!”便喝令:“动刑!”衙役如狼似虎地把杨乃武拖翻,将夹棍、踏杠、跪镬、天平架等各种刑具如前加在杨乃武身上。杨乃武气绝复苏十多次,每次苏醒过来,总是极口呼冤,不肯招认。

    杭州知府陈鲁在刑讯杨乃武的当儿,马上又传小白菜上堂复审,便问她:“伊既然在杨乃武手里接过砒霜,毒死亲夫,为什么葛云飞死后,伊婆婆盘问伊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时伊坚不吐实,反而和婆婆争吵?”小白菜在被审时见杨乃武正在遭受非刑,吓得心惊胆战,惟恐这些刑具加在她身上,只好胡供称:葛云飞死后,葛喻氏向她盘问时,她已交代了和杨乃武同谋下毒的情由。陈鲁也不查阅一下葛喻氏在县署的原呈只说儿媳妇素有外遇,行止不端,并没有说和杨乃武同谋下毒,与小白菜这时的供词互相矛盾,只自喜此案又获得了一个重要的凭证,当即命小白菜在供状上画了押。知府陈鲁见杨乃武虽说迭受极刑,死去活来,犹兀自不招,很觉不耐,便根据小白菜所供编的供词,趁杨乃武昏死过去时,叫衙役强行把他的一指染墨,盖了个指印在供词上,就以此作为他的亲供,连同小白菜的诬攀,钱宝生的伪证,作为定案的根据。大意说杨乃武于同治十二年八月二十四日至澄清巷葛家,与葛毕氏玩笑,被葛云飞撞见责打,禁绝往来。九月二十日杨乃武又与葛毕氏幽会,起意谋害,被葛喻氏撞见。十月初三日,杨乃武到东乡仓前镇爱仁堂药铺向店主钱宝生购买红砒三钱,伪称毒鼠,于初五日交予葛毕氏,葛云飞中毒后延至初十日晨毙命。并指定所科罪刑:葛毕氏谋杀亲夫,罪大恶极,似凌迟处死。杨乃武谋夺人妻,毒死本夫,似斩首示众。据此--便呈报抚院栽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