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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笛结芝兰

    且说云龙驾不过妹妹云蕾相央,和云蕾走进了“天音乐器行”,原本“吱吱呀呀”噪耳的二胡声,象羞见人似的戛然而止。柜台内,一男子收弓并胡,站起身来,满脸堆笑着问道:“买乐器?"云龙扫了一眼店内,问:“有笛子么?”“有。”那男子个不高,腆着肚,一张脸略扁,油光水胖,鼻子硕大,只可惜扁趴着。他放下二胡,从柜下取出一管,递于云龙:“你看这根怎样?学校里买的都是这种,挺不错的。”云龙从他粗短的手里接过,略一打谅,见这笛子管粗身短眼糙,也不吹试,随手还于店老板,问他:“还有更好的吗?”店老板收了去,也未吱声,转身从一盒内抽出一根间色的长笛,递了过来:“这是上好的,你试试?”云龙接在手里,轻轻一摩挲,笛身滑润,又见那油彩亮丽,便横于唇边,打了个溜指,笛管内顿时窜出一串连音,来回往复了两遍。试罢音阶,云龙即兴奏了一曲,但闻那笛声悠悠扬扬,若老牛闲步坡草之上;时而又跳跳荡荡,恰牧童嬉闹溪壑之间。随着云龙手指的腾挪跳跃,那美妙的音符清亮亮响彻开来,直听得那店老板暗暗称羡,更听得云蕾心醉神迷,竟有身临其境之觉。

    一曲奏罢,店老板赞道:“好笛技!只怕青坪镇难找出第二个。请问老兄哪里人,在哪营生?”云龙道:“兄台谬赞。本人只在镇上闲散。”店老板不信:“听老兄口音不象是青坪镇人。”云龙道:“这几年我在外游荡,昨儿才回。——请问还有再好的没有?”

    “这个还不够好?”店老板感到惊讶。

    云龙摇摇头,说:“论起来一般化,试这末孔音阶稍有错差,听起来总有些别拗。况且音域都不够宽广,略显干涩。麻烦兄台,再挑管好的来看看。”店老板虽不是乐盲,却哪里知晓这些。听方云龙吹奏的那一段,已是如闻仙乐,谁知竟还有如许病疵!他面色微赸,将双手一摊:“对不起,没有了。”云龙转脸看了看云蕾。云蕾瞧着大哥有要走的意色,心有不甘,随口加问了一句:“老板,你再想想,果真没再好的了?”店老板为难道:“这些都是我亲自进的货,全在这里,到哪再……”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等等,我找找看。”一番翻寻,终于在货架顶层摸下一长布套来。

    长布套上落满灰尘,店老板小心地解开,打里抽出了一管笛子。“好笛!”云龙禁不住击掌赞叹。取来托于掌上,着眼细细打量,但见那笛通身紫澄清亮,绝无半点斑迹,又管体匀直,且比那上好的花笛还略长二寸。再看笛孔,打磨得极其精圆细滑,无丝毫的刺愣。云龙掂了掂,轻重适中,把于手里,最是称心如意,更且那笛尾还坠有金丝彩线连挂着的赤色流苏,足显其非为等闲凡品!

    云龙杂耍般将笛子在手上转了几转,却不吹试,张口就说:“这是陈年旧笛,该是人家用过之物,现在要卖,打价多少?”店老板看看人又看看笛,心中盘算:这是笛中珍品,要价不能低,但属别人用过之物,买家必然心嫌,又看他穿着,不象个有钱人的模样,价太黑又怕错过这识货的买主。权衡再三,伸出一个指头:“一百!让两块钱,九十八元,大家图个吉利。你是识货的,没算你贵吧?”

    云龙和妹妹一对眼,云蕾心虚地问道:“再少些得多少?”店老板此时却显得懒洋洋,胖脸微扬,打了个哈哈:“不能少了,说实话,到了年跟底,谁都想图个利市,我这价又不高,你买也合宜,货卖懂行人,你也看真了,这到底值不值?你二位说是不是?——钱不能再少了。”见店老板一口咬定不还价,云蕾失望地望着大哥。云龙倒笑了:“珍珠卖成白菜价,笛子的主人要是知道了,死了怕也要哭出声来。妹妹,别再讲了,既使再便宜,咱们的钱也不够。”越这样说云蕾越后悔:“都怨我,我要不买书,钱也就够了。"复又近似商量地问:“要不,看那花笛行不?”云龙知道妹妹觉得亏欠他,想要一力补偿。便道:“妹妹,听说过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故事么?自来乐由心生,发之于器。器音不准,乐不达意。听者逆心,奏者更是虐心啊,倒是有乐反不如无乐,孔子也要闻乐而呕肉了。古人闻乐知雅,要的是‘尽美'二字。妹妹实在想听,大哥下回自带一根来,保你听得满意。”说得云蕾无可奈何,只得挪步和大哥朝店外走去。

    “二位请留步!”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女子柔和悦耳的叫声,云龙兄妹驻足。有俩姑娘突然从店内现身,来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位眉眼含笑,笑意春风,手一伸:“认识一下,我叫秦怡芝。”云龙茫然持疑,姑娘提醒道:“我们在书店里见过面的。”云龙这才记起,她们正是叫自己让身的那两位。

    云龙注视着秦怡芝那坦荡柔美的眼睛,看出绝无恶意,便伸手一握,旋即松离。单这一握,云龙就感受到了她的手温软滑润、纤长细腻。在她面前,那张饱漾青春的笑脸春意化人,兼之她大方得体的举止,更叫云龙对她顿生好感。

    云龙谦言问道:“我们素昧平生,敢问秦姑娘有何见教?”

    秦怡芝自始嘴角微翘,面带微笑:“见教不敢,只是素仰大名。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方云龙!”

    别说云龙和云蕾感到意外,就连店老板和那女伴也脸现惊奇。

    “是。我就是方云龙。不知秦姑娘何以知晓?”

    秦怡芝轻轻晃动身子,眼光瞟了一下四周,得意地说:“猜的。”尔后目光锁向云龙,内里略带一丝狡狯,“至于怎么猜的,请容我保密。”略顿一顿,又道:“我贸然留住你们,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方先生肯不肯?”

    云龙打小至弃家出走直到今天这是头一遭有人叫他“先生”,听来着实别扭,遂言道:“秦姑娘有事但说无妨,只是这‘先生'的称呼我不习惯。秦姑娘直呼我名字即可,或叫我‘云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