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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不寒而栗

      一双纤细的脚踝出现在严樾眼里时,他猛地一抬头,瀑布般的黑发里藏着一张秀丽的小脸,扑簌着睫毛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笑。小小无从想象衣装革履的严樾这样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敞开着领口,袖子卷得老高,长腿一伸占据了大半的走道,细碎的黑发下一张没落贵族一般的脸颊。

  这位落难贵族一甩腕上的表,指尖点着表盘当当作响,“大小姐啊,几点了,还马上回来呢?我看你的马老掉了牙吧!”

  小小白他一眼,弯了腰,伸出手去拉他,倾泄而下的发稍似有似无地撩到了他的额角,柔柔的痒,似乎还拢着一丝洗发水的芬芳。这味道如此烟火气,竟比得过任何大牌的香水。他牢牢牵住了那只伸向他的手,纤细的手指根根温涼。一使劲,借力站起来,那发顶便落在他鼻尖低下,蓬蓬软软似乎还有一圈小小的光亮。

  这距离让小小觉得压抑,她的额头都快蹭到严樾的领口了,几乎能感受到他脖颈肌肤散发的温热。小小忙着挣脱严樾的手,却没甩掉,今天真是邪了门了,这人怎么也矫情起这些小动作来。

  “你不饿?”小小没话找话。

  “都饿过头了!”严樾撤了身,让她开门。

  “那你想吃什么?”

  “喏……”严樾示意她看地下。

  小小这才注意到散落一地的大大小小的食品袋,吓了一跳,“你改行送外卖了?”

  严樾不理她,拎上食品袋往她家餐厅的桌上一放,“全市数得上名的馆子的招牌菜都在这儿了,你一样一样热了,我们今天吃八大盘,八大碗的满汉全席。”

  “你也不嫌麻烦?”苏小小哭笑不得。

  “外卖送过来的,麻烦什么?”

  严樾四平八稳坐着,看着苏小小一样一样铺在餐桌上,很多冷了,她又一一去热过。末了小小陪在一旁,小筷子尖蜻蜓点水地蘸着菜夹。她已经吃过了,现在纵使山珍海味,也只能眼巴巴地干瞧。

  “怎么不吃啊?”严樾抱怨一句,“味道的确不如刚出锅的好了,谁让你回来那么迟的。”

  小小呵呵两声,“我胃不好,吃得少,你吃你的。”

  严樾知道她刚动了手术不久,也没可劲劝。

  “严樾,”小小缓缓开口,“说好我请你的,怎么又是你请。”

  “上次是你请的,阳春面啊。”严樾扔了块红烧肉在嘴里嚼得滋滋冒油,“快尝尝这个,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果真是六和堂的手艺。”他夹了一块递到小小碗里。

  小小勉为其难地吃了,“上次,上次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小小装出一副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

  “什么人?”严樾满不在乎。

  “就是那个你想找的那个人啊。”小小提示道:“你找了到了吗?”

  严樾忽就住了筷子,侧目望着小小,“你不是不愿意掺和我的事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啊,我是不愿意掺和,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胆小怕事的,”小小自嘲道:“但是终归你问了我,我也记住有这么个事了,所以心里总惦记着……就想问问。”

  严樾没多心,选了块西湖醋鱼送到小小碗里,“没有,这个人失踪很久了,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找。所以一直没消息。”

  “他是你什么人啊?”小小追问。

  “你既然不想掺和,知道多了也没好处。”严樾瞟她一眼。

  “也不是不想掺和,”小小慢吞吞地解释道:“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打听,我便帮你打听打听就是了,只是我也不知道如何着手。去问谁,怎么问好。”她表现出有心无力的样子。

  严樾一听这棉和恳切的语气,再看她一脸温实纯厚的表情,心底一软。这些年他从来不知道可以信任谁,谁又值得他信任,他蛰伏在赵总身边,殚精竭虑。对面的小小,是他第一次冒险的尝试。是她无意间闯入了他的世界,是她懵懵懂懂地帮他暗渡陈仓,顺利溜到N市查实了鼎新的经营现状,为日后接手鼎新做了准备。当然还有个更为隐秘的目的就是追查萧建峰的线索。之前说他是利用并不过分,但自从黑客时代的献唱后,她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再是手里的棋子那么简单了。

  “先吃饭吧,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小小哦一声,磨磨蹭蹭地吃,总也不主动夹菜,倒是严樾一样一样递到碗里来,“你这样,是等我喂吗?”严樾一丝不满,他还从来没为了什么人这样花费心思,却没见她多欣喜。

  小小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适当迎合,于是干干赔笑,“我回来的路上垫了点东西,不是特别饿,你买这么多,怪让我受宠若惊的……”

  饭后的小小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听到了一个比评书还精彩的故事。这故事和她胃里的食物一样,有些难以消化。

  事情发生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初期,上海这座最繁华的老牌商贸中心。一栋高耸入云的帝都大酒店开张,董事长吴敬楠特意从香港赶来剪彩,这是他在内地投资的第一个项目。一开张,这酒店便成了当时上海市名噪一时的服务招牌,几乎承办了各类大型的商业活动,生意兴隆到提前数月预订都不一定能有空档。

  酒店开张四年后,却发生了一桩离奇命案,吴敬楠的发妻和唯一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被人下了毒手,几乎是毁尸灭迹,成了当时第一大悬案,一时间各大报纸竞相报道,闹得沸沸扬扬。一年后,老董事长吴敬楠娶了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赵芝枚为妻,却因为痛失爱子,悲愤交加,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再无子嗣。吴敬楠去世后,赵芝枚接管了整个企业,吴氏集团实际已经改姓了赵氏。

  “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苏小小不解。

  “我的母亲就是吴太太的女佣,自幼就跟在吴太太身边贴身照料,情同姐妹,她在吴太太遇难后,带我离开了吴家。母亲离世前本想让我将吴太太一件遗物交还给吴总,以了却多年心愿。可熟料吴总早已经去世多年。我想寻到吴总最后一任秘书,萧建峰,将遗物交给他。他能跟随吴总十来年,直到他去世,可见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苏小小眯缝着眼睛,细细想了想,“既然吴总也去世了,遗物交不交给萧建峰又有什么关系?”

  严樾淡淡一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你长辈遗愿,你会敷衍了事吗?”

  苏小小心一惊,她怎么也看不出严樾当得起一个“孝”字,她撇撇嘴,“既然这样,为何你告诉我不可大张旗鼓地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