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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结婚

    腊月十二,将军萧靖成迎娶将军夫人,上午辰时,将军府门外的长街上停了好几溜长长的车队,这婚礼来的仓促,倒也不乏往来贺喜的来宾,萧靖成在上海也有了一两年,这方地的商贾名流哪一个他不曾见过,他们这番前来,哪里是真心祝愿,顶多也只是彼此相互撑些场面。

    从清晨到现在,雪倒是渐渐地止了下来,到了辰时这会,分明出起了太阳,来贺之人纷纷称其天公作美,是万里挑一的金玉良缘。萧靖成听罢只是随意一笑,他素来不信这些。

    方家民劝他去做两身结婚穿的衣裳,他亦是不肯,阮青是旧女子,他只道给她做几套喜庆些的喜服,置办一些首饰。这会子结婚,宾客来了大半,他仍在二楼厅子的沙发上坐着,身前茶几上有几个空了的卷烟盒子,旁边是一包剩一半的哈德门,烟灰缸里积了大半缸的烟烬,整个屋子呛着烟味。

    方家民左等右等不见主子下楼来,硬着头皮跑上来看他,萧靖成穿着一条退了色的棉长衫,深陷在烟堆里出神,方家民想到楼下那么多的宾客无人招待,丫鬟小厮们早已手忙脚也乱,他心里一急,上前规劝主子换衣服下楼。萧靖成起先并不理会,自顾自又掏出一根烟,拿起打火机就要点,方打着了火手却停在空中不动了。决定已经这般下了早已无法挽回,本是遂了自己的心愿,只是当真到了这个关头,他却万分地迟疑起来。

    萧靖成下楼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各自议论开了,众人巴巴地等着新郎官儿出来,等了许久却不见人,总算瞧见他下来,竟是一身军人装束,脸上两块肉铁青,倒不像是个要结婚的人。织锦红毯一直从院门延伸到府邸,红艳的灯笼挂在廊檐下,就这么两样红色的东西,丝毫抵不过守满整个府邸的士兵带来的肃杀之意,好在桌上摆了一对红烛,摇着火光儿驱赶了些腊月的寒气。

    阮青本没有娘家,便也就没有了迎娶一说,萧靖成只是携了她一同下楼来,她的喜服也是简单,就像素日里穿的旗袍,只是换成了红色罢了。按萧靖成的本意,这场婚礼本该是场旧式的礼,可惜今早看了空中细细索索的微雪,他心里像堆了烧红的木炭一般挣扎,便取消了一切,没有红盖头,没有拜堂,一切都没有,都是那样的素净。萧靖成一句话没说,只是命方家民宣布开席。

    方家民仓促间找了一些人收拾了两间新房,一间给阮青,另一间给七日后的薇雪备着,方家民带阮青上了楼,任她随心选一间。阮青只是挑了面积小一些的那间,恰与她原来的房间装饰相似,选哪一间都是一样,她从来不在意这些的。

    阮青本是个极妖艳的女子,在萧靖成身边待了多年,性子却变得极淡然。这屋子里放了几株青翠的兰花,没有什么香气倒也旷人心怡,只是有几片叶子枯了,她取了把剪刀来细心将它们都剪了去,床上铺了一床喜被,这么耀眼的红她忽然有些烦厌。

    天黑了有一会,屋子里冷,暖气管子像是没什么用一般,阮青实在冷得受不了,脱了薄薄的婚鞋,换了双夹棉拖鞋来。正巧萧靖成推门进来,见她在换鞋,对她道:“给我也取一双来,天气着实冷。”说罢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脱掉了脚上的皮靴子。

    阮青没说什么话,将一双棉拖鞋给他穿上,又兀自准备开门出去。

    她的手方搭到门把手上,萧靖成问她:“你去哪里。”

    阮青背对着他,她的身材窈窕,只是他到今日才仔细看见,她的背影也是这样的落寞,又听见她道:“这被子单薄,夜里冷,我再去拿床被子来。”

    萧靖成将手捂在暖气管子旁取暖,房间里气氛那样沉闷,连他也觉得不自在了。平日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在讲着话儿打着哈哈不让气氛冷淡,今日她也不讲了,就只能随它冷了去。他道:“两个人睡不会冷,莫去了。”

    萧靖成一抬头瞧见窗户漏了一条缝没有关,便走过去关上:“原是这窗户没合上,怪不得这屋子这样冷。现在好了,过一会便会暖起来,你也毋须去拿什么被子了,过来坐便是。”

    阮青比薇雪年长,却比萧靖成小两岁,他的性子她清楚,她从未在他面前犟过什么脾气,今天是头一回。她径直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愣是坐着一言不发。

    关了窗的屋子的确暖和了不少,他坐在她身边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却还是那样冰凉。这一天她本没有做什么事情,身心倒十分的憔悴,天花板上一盏老式吊灯点着发出昏黄的光线,阮青索性靠在了床背上顾影自怜,这一路来她本就心酸,他心中无她的位置,这些她都不去计较了,他却连最后仅有的一些傲气都不留给她,他知道她没法子拒绝他任何的要求,他只以为娶了她就是待她好,就是回报了她,殊不知她心里只是越发的惨淡,仿佛这场婚礼,是一个盛大的施舍罢了。

    他道:“不是该开心的么,怎么这般阑珊?”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过来,明明是一行关心的话,听起来却有着数不尽的威严,她抬头,他的眼睛如同雪夜一样冰冷深邃,他准备好迎接这一切了么?他以怎样的面目去将薇雪娶进门?他的心已经这样累,还要如何才能好过些?一瞬间阮青她只能想到这些,想到这些她又苦苦笑起,到这个时候她仍是只记挂着他,竟不记得自己已成了他的妻。她道:“将军,你高兴么?我却是试遍了所有法子也高兴不起来。”

    萧靖成皱眉头,娶她亦或不娶她,仿佛对她只有伤害:“我高兴的,我活到现在结婚了,我当然高兴。”她嘴角浮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他伸手抚上那个笑意,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我也会一生一世待你好。”

    萧靖成往口袋里掏,取出一个细致的红盒子,打开来是一枚素雅的戒指,他的手有些大,这么样的小东西拿在他的手里,有些拿不稳。他拿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给她戴上,电压有些不稳,头顶上的灯忽地扑闪了一下,戒指也在手指上闪烁了一下,她用力闭上了眼,倚靠在床背上颤抖,他再一次认真抚摸她的脸。她紧紧攥紧了他的手,空气中仿佛听见兰花开花的声音,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上来,他的脸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越来越浓重的气息,萧靖成将她的身体扶到自己胸口,一点一点,用心吻着她。

    房间不大,暖气霎时间起了作用,椅背上挂着他褪下的戎装,她的喜服无声无息掉落在地上。被单上绣着两朵极大的牡丹花,针线极细致鲜艳得像是活生生绽放的一般,枕巾上是一对戏水鸳鸯,栩栩如生。他不断呵出热气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如凝脂,娇艳甚于牡丹花。玻璃窗户上结了水汽,厚厚的一层掩盖了屋内的温存,也遮挡了外面的世界,外面也许在飘着雪,也许挂着明月,谁又能知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