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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夜 落花时节又逢君

    已是夜半时分,东楼府却灯火通明,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六年前东楼夫人年笙笙中毒,虽然当时解了毒,但是无人发现还有另一种毒潜伏在她体内,一旦发作便来势汹汹。东楼夜用了许多名贵药材才勉强保住她一条性命,然而这并非长远之计,眼下只有一人能救年笙笙。

    “月儿,雪儿,你们跟某来。”东楼夜为妻子掖好被角,对东楼月和林上雪说。两人满怀疑惑地跟着东楼夜出了房间,来到庭院。“你们可听说过南国之南的非圣山?”林上雪歪头想了想:“是那个‘医毒圣手’罗非圣的老巢么?”东楼夜嘴角抽搐了一下:“呃,是。”“那义父是要儿和阿兄把他‘请’来给义母看病吗?”林上雪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东楼月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示意她安静。东楼夜接着说:“雪儿,你和你阿兄随你师父还有祁飞红一起前往非圣山,请罗非圣老前辈出山来救你义母。记住,千万不可同他动武,他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还有,一切要听你师父和祁飞红的,不要任性,懂吗?”林上雪理了理衣袖:“义父,儿都快及笄了,又不是三岁娃娃,您就放心吧!再说,不还有兄长在嘛!”说着,她抬头冲东楼月灿烂一笑。东楼夜有些头疼:“得了,你这孩子越来越贫,某说不过你。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卯时出发。”后一句是对着东楼月说的,见他点头,东楼夜挥手让他们回房休息,自己又回到了妻子身边。

    第二天一早,林上雪几人就踏上了赶往非圣山的路。三天后,他们就到了离非圣山不到五十里地的桃源山。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山中桃花也次第凋零,一路走来,处处落红,美不胜收。沈鹤见天色已晚,便吩咐大家停下休息。众人升起了篝火,围坐在一处。

    忽然,沈鹤按剑站起,目光灼灼望向黑暗,大家见他如此神情,也各执武器,屏息而立。不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隐约有人声夹杂其中,不多时就到了众人跟前。来人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的着一身褐色圆领长衫,腰佩宝剑,眉目疏朗,隐隐透着几分淡泊之态,女的穿一身红色蜀锦裋褐,一条软鞭盘在腰间,眉眼弯弯,十分讨人喜爱。两人勒住坐骑,双双下马,男子朝众人一拱手:“诸位,在下兄妹二人在此处迷途,见到诸位燃起的篝火这才前来。不知诸位可知往非圣山怎么走?”

    沈鹤和祁飞红对视一眼,祁飞红笑着开口:“真巧,我们也要去非圣山,不如同路也好有个照应?”男子喜道:“那太好了,我们对这里不大熟悉。某白檀,这是舍妹白梅,不知这位娘子怎么称呼?”祁飞红把自己的铁扇插回腰间:“某姓祁,双名飞红。这位是沈鹤。”“这位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白梅笑眯眯地问林上雪。她在火旁坐下,往火堆里丢了一只地瓜:“林上雪。”白檀听到她的名字,愣了片刻,很快笑着掩饰过去,林上雪眼角余光扫过他,突然道:“原来是你!”祁飞红扭过头来:“雪儿,你认识他?”“某自然认得他。六年前抢走幼弟林上霆的,就是他!”林上雪霍地抬头,对白檀怒目而视。大家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集中在了他身上,他的表情有些无措,东楼月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好半天,白檀才低声道:“林娘子,仆也是迫不得已,对不起。”

    林上雪不怒反笑:“好一个迫不得已!那么能不能烦请郎君告诉我,某的阿弟现在何处?”白檀默然。白梅见自己的哥哥只是沉默,顿时有些急了:“三哥,你倒是说啊!”白檀叹了口气:“以林娘子的聪慧,想必已经猜到我兄妹的身份。”林上雪哼了一声:“南国雍王、闲云公子白檀,如雷贯耳的名字,谁人不知?”“六年前,是阿耶派某去夺你弟弟,作为交换,他答应某远离朝堂的请求。某别无选择,只能遵旨。没想到半月之后,堂兄白楠返京,带来了覆春十九叔,也就是明月上人的口信,说阿耶引回了一颗灾星,必须杀了他才能天下太平,于是……”白檀见林上雪面色愈发不善,忽然一掀袍摆,单膝跪下,“林娘子,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白某造成的。是打是骂,是杀是剐,悉听尊便!”“三哥,你——林家娘子,若是我三哥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是断不会将你弟弟抱走的,这一切不全是他的错啊!”白梅哀求道。

    林上雪红着眼眶问白檀:“如果当初我也如此求你,你会不会放过我阿弟?”不待他回答,她又道:“某知道这在你意料之外,你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难辞其咎。你不该为霆儿偿命,但是将来某处置害他性命之人时,希望你不要替他们求情,哪怕那是你的亲人。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白檀垂下头去,艰难道:“……好。”

    林上雪站起身来,沈鹤担忧地问:“徒儿,你没事吧?”林上雪牵了牵嘴角:“师父不必担心,儿去附近走走,很快就回来。”转身刚欲走,东楼月拉住了她的手。“阿兄?”东楼月比了个“我随你去”的手势,林上雪点头。月上林梢,落英缤纷,一向坚强的少女在东楼月的怀里哭成了泪人,他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灵帝永昌二十六年春末,雍王与妹往非圣山求医。及将至,道迷,于桃源山遇林上雪兄妹。林与雍王旧有隙,雍王性至善,罪己过,上雪又有先圣气度,二人遂言和,有约。”

    ——《南国书·灵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