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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宁欢悦做梦也没有想过,她跟山匪头子竟还会有这样见面的一日。

    他身上血腥气很重,也不知这血究竟流了多久。

    更让宁欢悦惊讶的是,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这人竟还能够走动,更能掐人。

    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有……

    ──好重。

    宁欢悦想出声抱怨,幸好还记得自己目前是扮了男装,生生将临到嘴边的话止住。

    但凭她一个姑娘家,要支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的成年男人,还是失去意识的,也要她是大力女转世才有可能。

    不幸的是,她只是普普通通一介小女子。

    宁欢悦被山匪头子压得站都站不稳,最后只能勉强撑住他,双双坐倒在地。

    领着她上山的那位落腮胡大汉和几个人连忙凑到她身前,七手八脚把他们大当家搬开,抬进屋里。

    还有一些人去清理地上静止不动的男人,面上表情畏惧归畏惧,手上动作却相当熟练,只怕这样的事早已经历过不少。

    落腮胡大汉露出尴尬的笑容,就怕好不容易“请”来的这位大夫被吓跑。

    他不太好意思地道:“清理内贼,让大夫见笑了哈。”

    宁欢悦点点头,表示理解,让范三很是惊疑地看了她好几眼。

    不愧是郎中,亲眼见了这场面还能神色自若。

    他心中佩服不已,领着她进屋,态度越发恭敬。

    宁欢悦这些年待在兵营里,什么没见过?

    就连半夜敌军来袭,拔营一边跟着迎敌,一边替伤兵包扎的事情都不少。

    刀枪挥舞,鲜血喷洒。

    连断肢这样的伤口,宁欢悦都曾亲自处理。

    战场冰冷,刀剑无眼,只有亲眼见识过了,才会知道打仗这件事对士兵们而言,究竟代表了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被领进屋内。

    这屋子外表看似简陋,实则里头却是应有尽有。

    架子上金银玉器风格迥异,闪耀夺目,雕刻繁复精美,摆设毫无章法,像单纯在展示自己战利品那样张扬。

    绕过一道山水屏风,山匪头子已经躺在榻上。

    从刚刚匆匆见的那面,宁欢悦就看出他伤势很重。

    可奇怪的是,那样的伤几乎可说是奄奄一息,他却还能下地,行动自如。

    宁欢悦走近,这会儿才能仔细去瞧他样貌。

    山匪头子出乎意料的年轻,瞧着也就十八、九岁左右。

    他双眼紧闭,一双剑眉凌厉,微微皱起,宁欢悦心想,是了,蹙眉就对了。

    伤得这般重呢,肯定难受的。

    青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尚有几缕散在身前,掩去他面庞与眉眼。

    乌黑的发衬得他肤色透着病态的白,唇色也淡,应是失血过多,血气尽失。

    饶是如此,那也不减他瞧着英气的脸。

    宁欢悦扫了几眼。

    观察过对方此刻状态如何,宁欢悦移了视线,重点将目光集中在他伤处上。

    他胸前缠了绷带暂时止血,但想也知是止不住的,宁欢悦取了旁边早已备好的剪子剪开。

    白色纱布被血浸得湿透,宁欢悦揭开时,白嫩的指头都被染得留下红印。

    一道刀伤自青年左边锁骨尾横至右边腰侧,伤口几乎深可见骨,此刻也依然汹涌在冒血,精悍的上身满是血污。

    范三见大当家的鲜血狂流,带来的大夫拆了绷带后就只顾盯着伤口瞧,不由着急催促。

    “大夫,您看这……是不是该施药了?”

    宁欢悦点头,打开药箱,取了个瓷瓶出来。

    “啵”的一声,取出塞住瓶口的红布。

    宁欢悦很喜欢听这个声音。

    她扫视了下周遭。

    那个带她过来的汉子满脸落腮胡,长得匪气,待人却很客气。

    他虽“请”了自己上山,但宁欢悦觉得,自己那时候并没有第二个选项可选,说是被强迫的,都还差不多。

    非她心甘情愿的医治,加上受伤之人又非保家卫国所受的伤……呵呵。

    宁欢悦眼神微闪。

    就不知道山匪头子伤成这样,耐不耐得住治疗?

    宁欢悦得抿着唇,才不至于露出雀跃的笑容来。

    她还没听过,山匪疼了……是怎么叫的呢。

    宁欢悦倾倒药粉的手,腕子幅度半点没控制,任由两个拇指指甲盖数量的白色药粉,悉数撒入青年伤处。

    伤口大,更需要多点药粉的嘛!

    宁欢悦单纯又理直气壮地想,连洒药粉的动作也很是豪迈。

    需知,她爹爹兵营的将士们,一个小指甲盖的药粉,就能疼得死去活来。

    有的比较耐不住疼的,直接痛晕过去的状况也有之。

    还有,即便伤重,送到伤兵营来的士兵早已晕厥,在宁欢悦撒上药粉的当下,活活被疼醒的状况也不是没有过。

    宁欢悦瞪大眼,满怀期待,等着山匪头子会怎么喊。

    她带着被强行带来的小报复心,撒的药粉用量也比往日多上许多。

    难得有人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撒药粉,珍贵的试药人反应,宁欢悦很是期盼。

    点点药粉跌进像裂了深谷的伤口深处,白色颗粒由下往上,几乎不用一个缓慢的过程,很快就整颗由白变红。

    范三指着青年,欣喜地道:“血止住了!”

    本来还想着这瘦弱郎中不知顶不顶用,但她也是他们最快能找到的郎中了──好歹真能派上用场不是?

    谁料,这看似不靠谱的药粉下去,不说药到病除,见粉愈合,那血也是实打实止了!

    最怕就是血没能止住,眼下这郎中既能瞬间止住这么大血量,医术肯定也没话说,他们没找错人!

    相较于范三的兴奋,宁欢悦面色却很是凝重。

    她不死心地盯着青年的睡脸,直勾勾地瞧。

    不是……怎么没醒呢?

    事实上,不光人没醒,青年蹙起的眉头也没加深的迹象。

    宁欢悦再看伤口,青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要说最狰狞的,还是新受的那道刀伤。

    这要不是血都止住了,宁欢悦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忘撒药粉了呢!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宁欢悦不死心再瞧,这回再往伤处撒药粉,对着翻飞的血肉,宁欢悦看得认真。

    她看得清楚明白,药粉沾上皮肉的那刻,青年别说毫无动静,就连因吃痛会有的动作收缩,半点也没。

    宁欢悦就不信邪了,伸指探向他鼻端。

    微弱的呼气往她指腹呼来,宁欢悦眉头紧锁。

    人还活着呀!

    可是……

    宁欢悦面色复杂,看向青年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她替受伤的士兵上药包扎这几年以来,就从没遇过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