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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冬(上)

          离别永远不会是令人愉快的经历,当决定要走向远方,总有些人,有些事,有些东西会变成回忆。
    王瞳昨晚跟白冬提出了分手,说实话,白冬没有在心里找到任何的悲伤,只是和以前一样变成了一个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王瞳曾因为他孤独的背影希望与他同行,现在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了他,因为白冬似乎从来没有向她展示过自己的内心,每当王瞳回想起自己与白冬接触时的点滴就会觉得,那些事情竟然那么空洞。
    白冬从记事起就没有睡过懒觉。但是很少见的,他今天睡到了中午,阳光透过窗帘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金纱,他眯着眼睛看着精灵在金色光芒中飞舞。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白冬做任何事情,对任何人都提不起任何一丝感情,他也有像谌昊一样的朋友,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坐在一起聊自己的心事,离别也没有为白冬带来丁点的伤感。
    白冬坐了起来,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了一阵短暂眩晕感,随即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拥有玫瑰色瞳孔的女孩,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阵头痛欲裂的痛苦。
    他大口喘了几口气,头疼的感觉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决定去一趟自己长大的那个孤儿院,去看看那位一直都很慈祥的院长。
    坐出租车来到了孤儿院,这儿还是原来的样子,小小的花园里有一棵年岁比院长还大的桂花树,一栋白冬生活了四年或许更久的四层楼房子,还有曾经看起来十分高大的围墙。白冬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院长室,院长正在里面与一个小女孩谈话。
    他看到了白冬,示意白冬在旁边坐下,白冬坐下安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院长,我想吃苹果,但是老师说没有了,大家都吃到了苹果,就我一个人没有。”小女孩撒着娇,嘴嘟得像一只金鱼。
    院长拿起了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一个苹果递给小女孩:“拿去吧。”
    “谢谢!”女孩开心地跑了出去。
    “真像啊?”院长说。
    白冬在确定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后问道:“您说什么。”
    院长把视线从手上的档案移到了白冬身上:“你是来问问题的吗?”
    白冬有些困惑,实际上他只是因为要离开这座城市,想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而已。可能这就是谌昊某一天所说的莫名伤感吧。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所以一直把这些资料保留着。”院长打开柜子摸索着什么,“找到了。”
    他递给白冬一个档案袋,档案袋的封面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花黎”。
    很罕见的姓氏。
    “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回去吧。”
    院长站起身,白冬这才发现院长真的老了,老得没有拐杖都走不稳了,记忆里的院长从来没有杵过拐杖,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微笑。
    “对了。”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白冬,白冬猛然发现他的眼睛里带着的不只是慈祥,还有一种怜悯,而这一刻,老人眼里的怜悯尤为强烈,“白冬,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白冬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自己的廉租房。
    他本打算今天晚上就出发前往天神城,但是院长的话让他决定延迟一天。他回到廉租房就打开了那个档案袋,里面是一个女孩儿的信息。首先是一张照片,她有着柔顺光滑的披肩发,鼻梁挺翘,穿着洁白的连衣裙,一个蝴蝶结别在胸前。但是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瞳孔,那是罕见的玫瑰色,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对整个世界的善意。
    “和刚刚那个女孩很像。”白冬说,但是丝毫没有想起来什么。
    接着他又拿出女孩的简历,一个和他一样的孤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又在档案袋里摸索了一下,一个信封被他拿了出来。信封是封好了的,没有发件人,而收信人的位置写着“白冬亲启”的字样。
    一个不安的感觉环绕在心头,他拆开信封的手开始颤抖,随着撕开信封的动作,这股不安不停的放大。理智告诉他,这不安毫无理由,但这次他的身体罕见的没有听从理智的声音,浓到化不开的不安充斥着他的房间。
    他的手突然停住了,眼睛里竟然流出一股热流,他用手去拭,可根本控制不住,不断有眼泪从眼眶里涌出。
    “我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白色连衣裙,桂花树,阳光,玫瑰色瞳孔的女孩对着他笑,那么温暖。
    一道红得刺眼的血口出现在女孩儿脸上,鲜血留下,女孩依然看着他,笑得那么温暖。
    更多的伤口从女孩身上出现,连衣裙被染成红色,他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一些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话,桂花树凋谢了,上面钉了两具尸体,阳光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惨白的光芒,唯一不变的女孩儿的笑,那么温暖。
    “白冬,你来啦?”女孩张口,没有发出声音,白冬却感觉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从幻境中惊醒,眼泪打湿了手上的信,窗外天空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他突然站起身,心里那汹涌的不安向他指出方向,他飞快地跑到街上,不要命一样地狂奔,跑得气喘吁吁。肺部的灼热似乎能缓解他的不安,所以他没有停下,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栋别墅。
    似曾相识。
    不安几乎扩张到了白冬的整片天空,整个世界,白冬大口地呕吐直到吐不出东
  西才迈步走进了别墅,别墅已经废弃了,并没有灯光,他却径直走到了一道暗门前,这道暗门通向地下室。
    所有焦虑的源头就是这扇门。
    打开门,门里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但白冬突然僵住了,慢动作般抱住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抽搐,喉咙里挤出绝望到极点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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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9月13日,已经到了桂花树盛开的季节,正好孤儿院的小花园里就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桂花树,它的花香在这个万物凋零的季节显得格外怡人。今年他6岁了,却远比孤儿院最大的一个13岁孩童成熟,而且他早就认字了,甚至超过了大部分小学毕业生的水平。也正是因为这种与年龄不相吻合的成熟以及他的沉默寡言,孤儿院的“妈妈”们对于他可以说是最不喜欢的。
    傍晚的时候,孤儿院转来了一个新的成员,孩子们纷纷到登记处探着脑袋想看看是谁要加入孤儿院这个大家庭,唯独白冬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一本从院长那儿借来的世界名著,这个慈祥的老人从来不拒绝白冬借书的请求。
    “白冬!”李妈叫到,她在所有“妈妈”里对白冬算是最好的一个,虽然仅仅是做到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但是白冬一直都很感激李妈对自己的态度,“出来参加迎新会咯!”
    “好的!李老师!”李妈因为姓氏原因并不喜欢孩子们叫她“李妈”或者“李妈妈”,当然她并没有这样说,白冬是从孩子们这样叫她时她别扭的表情看出来的,所以白冬一直称呼她李老师。
    白冬合上书本,走出寝室,只一眼他就看见了那个新来的女孩儿,不是因为其他的,仅仅因为她那玫瑰色的瞳孔。
    “姐姐,你是吸血鬼吗?我听王妈妈说吸血鬼有红眼睛?”一个跟白冬差不多大的孩子好奇地盯着女孩问。
    “是啊,听说那是会吸血的怪物!”另一个孩子说。
    “肯定是个妖怪!”孤儿院最大的那个13岁的男孩儿张德久说,同时握了握拳头,但是看到女孩儿漂亮的面容后又松开了拳头。
    “我才不是妖怪!”女孩瞪了张德久一眼,恶狠狠地说,虽然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凶恶,“我叫做花黎!爸爸给我取的名字!”
    “哼,我说你是妖怪你就是妖怪。”张德久任性道,因为他是孤儿院张妈的孩子,张妈是因为被丈夫抛弃,又在孤儿院工作,才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孤儿院长大的,当然这也养成了张德久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缺点,白冬把张妈对他的娇惯都看在眼里。
    白冬对于这些孩子无聊的拌嘴没有丝毫兴趣,他已经被书中那个名为“但丁”的,生活在死墙外的男主角的遭遇深深吸引,他跟李妈说了几句话,就再次回到寝室打开了那本世界名著。
    死墙并不是那本书虚构出来的东西,而是现实存在的,在南北回归线各有一堵沿着回归线建筑的高达30米的高墙,历史中它是由传说中的第四轮回主神王阀建造,用来流放罪人。传说南死墙有一个死门,同时南死墙是用来流放犯下重大罪过的神明,进入南死墙以内的神明将永远无法再出来,除非找到死门并打败死门里的怪物。而北死墙则有一道生门,用来流放犯下重大罪过的人类,同样人类必须找到生门才能从流放之地回来。
    但是从未有人在死墙上看到“门”这种东西存在,也从未有人真正证明自己是从死墙外回来的。
    而这本书的作者却用那惊人的想象力,虚构出了一个名为但丁的人,他生活在北死墙内,却并没有犯过什么罪过,也许犯过罪的是他的很多很多代祖先,但是那已经无关紧要,他一出生就在这里,每天面对的都是冰天雪地,每天和族人们学习打猎的技巧,裹着北极熊的皮毛入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