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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画圈

    经过相对平稳地行军之后,扬宗天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胡为军和胡为群两兄弟存在一道看起来明显的鸿沟了。这种隔阂在自己的连队甚至别的连队其实都一样存在,而且随着部队在行进中的休整愈发的明朗化。

    就在一次宿营的时候,一个在前几天防御作战后补充进来的少尉车长向他抱怨说,班组和排里的人都对他太冷淡了,冷淡到他已经不太想和这些人蹲一个帐篷了。

    这是一个在他当时看起来很严重的问题。经过上一次的战斗,虽然没有出现大的人员伤亡,但是一些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他清楚地知道,坦克班组不像是步兵班,不能说少一个人无关痛痒。所以坦克班组出现伤亡之后很快就需要补充新的成员,不然就没法发挥应有的战斗力。按照这个基本原则,这次作战之后,营部和集团军进行了一次整改。一些不能作战的车辆被废弃,其零件用于修理。废弃和战损车辆原来的车组成员如果有伤亡缺编的就先在队内组合成新的车组,剩余的空缺用补充兵补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维持战斗力。

    扬宗天知道这个前侦查装甲车组的少尉是从野战医院里出来之后被“抓来”的,他的班组是那些损失了之后用老兵合并到新坦克的班组。而且他接替的是在战斗中被击中了两次的23号车的车长侯德利的位置。

    要说这23号车真是一个倒霉蛋,其不幸程度都快赶上自己以前的2排了。这个车先是在行军的时候变速器卡死抛锚,一车人在野外呆了整整一宿才解决问题。然后在进行偷袭的时候刚开始就被一发榴弹击中炮台丧失了射击能力。本来当时车长侯德利正在关闭指挥塔进行射击准备,结果他直接被这发炮弹给震晕在了座位上。而当23号的驾驶员发现不妙开始倒车后撤出射击阵位的时候,一发不知道那里来的小口径的穿甲弹——扬宗天高度怀疑是从旁边一连的阵地上误击来的——只有一连当时才有一门装备了钢芯穿甲弹的20毫米反坦克机关炮。炮弹从侧后方飞来,打穿了坦克薄弱的后部装甲(不到20毫米),在车内乱窜的炮弹残片直接要了不幸的侯德利和装填手的命。万幸的是下面的驾驶员还在,惊魂不定的无线电员爬进血肉模糊的炮台,接替车长指挥着23号开了回去。

    总之,当这个名叫吕思志的少尉来到连队接收他的坦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付眼神冷漠的车组成员:幸存的驾驶员和无线电员,以及从另外一辆装甲车上调过来的装填手。他们背后就是修复之后重新上阵的23号坦克。

    这位喜欢写小说和日记的少尉是这样在本子上记录自己初次的印象的:

    “下午的冷遇一个接着一个,先前听起来很平淡的连长欢迎词在这里回想起来就像是最热情的爱情诗歌。我不是一个傻瓜,我也不指望谁都来和我热情的握手打招呼,但是至少会有基本的礼节性的问候什么的吧。但是这些都没有,而且我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敌意。我的排长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连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本来我还指望他能问问我的名字的。”

    “23号坦克不像其它的补充坦克是新的,这是一辆被击中了好几次之后修复的坦克。原来属于这辆坦克的驾驶员似乎很不高兴来了我这么个车长,而且他也没打算掩饰这种感情。”

    “车子的修理工作是很仓促和粗糙的,一些地方连油漆都没有刷上去,密布的烧焦印迹清晰可见。那个拉着脸的驾驶员和无线电员还故意带我看原来车长的位置,他们指着这些上面有黑红色痕迹的座位给我说,这里就是前车长中弹的地方,当时他和装填手站在一起,被一发友军的穿甲弹打了一个血肉横飞。”

    扬宗天只好安慰这个少尉说,这些经历过战斗的老兵们现在精神状态就这样,其实在驻地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很好相处的——不过这些话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像罗晨那样的军官也是在防御战之后才给自己一点好脸的。看起来从精神上虐待新人似乎是装甲兵们的传统项目。

    不过当扬宗天想好说辞再次找到吕思志的时候,这个少尉似乎自己就已经想通了。当去到二排的时候,发现他正在一丝不苟地光着膀子和自己的车组清洁炮管以及更换损坏的履带。一切看起来都还不错的样子。

    实际上吕思志在来到连队的第二天就想通了。他意识到自己受到的冷遇并非是他的个人因素,几乎所有他这样的补充兵都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开始他还觉得不满,认为这样“有计划”的虐待新兵的精神是不妥当的。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排长胡为群听,胡为群却望着他说,他简直搞不清楚这个少尉的意思,排里的人都认为他这个少尉挺不错,他这么想就太过虑了,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作战和训练上。说完之后排长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就转身又走了。

    当营部同意所有的坦克在车上开始画“死亡圈”的时候,扬宗天才理解了在这样的部队里面,新老士兵之间确实存在着太过明显的差别。也许自己作为一个比较顺利又有背景的军官是感觉不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