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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惠王府紧邻皇宫宫城而建,与大皇子坜熙的府邸相对望,从惠王府门口到达皇城慧福门不过两、三里路。

    它的建筑和其他王府并无不同,也是由一道东往西的墙隔成内外府。

    外府是平常惠王议事之所,由三殿五亭七楼阁所组成,气派非凡,隔墙有门直通内府。内府比外府大上许多,主要分为两个部份,东侧是惠王平日生活起居之所,以书房为中心点,左侧有清风楼、望月亭、听雨阁,右侧依次是起:承、转、合四厅,分别是用餐、休闲、内府议事的厅堂,四厅过去则是杂役、侍女等人的用房。

    至于西侧部份,也有楼阁亭台,只不过目前都是闲置不用的。

    府中每个厅堂楼阁均以回廊相连接,基本上,整座惠王府就是个广阔的园林,处处有花树,每个柳暗尽处又是一明亮花村。

    晴儿、雨儿在刘公公的引领下,直接往惠熙的书房走去。

    行经处处风景的大宅院,晴儿忍不住啧舌,低声对雨儿说:“你老问我,赚那么多银子有什么好处,瞧,这就是好处。”

    即便晴儿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半点苦难,吃好穿好住好,所过生活与一般官家千金无异,可今日乍见这么大一幢宅子,也忍不住惊讶连连。

    雨儿回了句,“要那么大的屋子作啥,娶一堆莺莺燕燕回家,争宠夺爱、妒嫉较真,这是整谁啊?”

    “那你就不懂了,这是天底下男子都想作的春秋大梦。”

    雨儿一面走,一面拖着个大包包,里面全是她们自家的产品,有点重,因为要让它们看起来更具份量,晴儿特地找了上好瓷器来包装。

    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那么要让东西有看头,多点儿包装准没错。

    雨儿瘪嘴。“所以,那位伟大的三爷也是个风流大少?”

    “才不,他是个专情男子。”晴儿立即为惠熙澄清。

    想起他提及楠楠时的温柔神情,她不禁有些羡慕,也有两分嫉妒,能被像他这样才智不凡、风度翩翩的君子所眷顾,楠楠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

    “小姐又知道了。”见晴儿答得肯定,雨儿忍不住打趣她。

    “他只喜欢一个女子,叫做楠楠。”

    “楠楠……楠楠……”好耳熟,难道是那个太子妃?

    晴儿眼神示意,于是雨儿把说了一半的话给吞下去,卡半天,说不出半句话。

    “我相信上苍很公平,会赐予太子一个楠楠,就会赐给三爷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晴儿说得信誓旦旦,好似她已经看见那个上苍赐给惠熙的女人。

    交头接耳间,她们来到书房,惠熙已在里面等候多时,雨儿帮忙把东西送进去后,就待在门外等候召唤。

    惠熙笑着起身相迎。“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

    “我是算准时辰出门的,可路上碰到一桩不平事,插了手,才来得这么慢。”

    “你似乎很喜欢多管闲事。”

    “没办法,与生俱来的侠女风范,想改也改不了。”

    惠熙莞尔,打开晴儿带来的包包。这个能在地上拖行的款式,饱学斋卖得相当好,尤其有老人的家庭,几乎成了必备品。

    他从里头拿出几个楠木盒子,打开盒子,两个各装着茶叶的小瓷瓶放在其中,黑色的绒布衬得青白花瓷更加亮眼,瓷瓶的造型让人爱不释手,就算不喝茶叶,收到这样的礼物,也会相当开心。

    “也不掂掂自己有多少份量,处处管闲事,就不怕惹祸上身?”惠熙一边把玩瓷瓶,一边说道。

    “这些‘闲事’组在一起就是‘政事’,我在为朝廷分忧解劳,三爷不奖励我,还编排我,太没意思。”她冲着他挤挤鼻子。

    “政事?你也懂得?”惠熙略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小孩卖包子,这代表什么?代表朝廷政策有问题,没办法好好照顾百姓生活,才会使得穷困人家的孩子衣不蔽体、三餐不济,小小年纪就必须外出营生。倘若朝廷做得够好,那样年岁的孩子应该在私塾里,在夫子的眼皮底下背四书五经,待长大为国家、为朝廷、为社会贡献自己的能力。”

    “真会说话,哼?”他觑她一眼。

    其实,他喜欢她的振振有词,喜欢她自信自主,喜欢她不像大多数的女子般,小心翼翼,永远害怕做错事。

    “商人嘛,不都是靠两片嘴皮子讨生活。”她调皮地伸伸食指,点点自己的唇。

    “讲来讲去,你都有理。”他拉开她的手,往她掌心塞进一杯茶,那才是真正的贡茶。

    “如果我的话没道理,三爷请多多指教。”

    “指教你,岂敢?”

    惠熙笑开,他不笑则已,一笑便是倾国倾城,让人的心止不住狂跳。

    晴儿凝望他的眉目,心想,怎么有男人可以笑得这样好看?

    他上辈子是做多少好事,才会此生投胎,皮相美、脑袋佳,连身份都高人好几等?他这种人根本是来谋杀“公平”二字存在定义的。

    “怎不说话,我还以为五个字可以引出你一大篇强词夺理。”

    “因为傻了,脑子乱了,编不出一大篇强词夺理。”她看着他的笑,看得痴傻,无法转移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作啥发呆?”他的手指一弹,她的额头像实心的大西瓜,发出沉沉的撞击声。

    “三爷沉鱼落雁的容貌,玉树临风的姿态,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华贵,晴儿既感叹、又自卑。”

    “知不知道,上一个说我长得沉鱼落雁的人怎么了?”

    “他坟前青草长得很高,可以喂饱一大群牛羊?”她知道,批评男人女相,是该得到这种下场,何况那个被批评的正主儿,还是了不起的三皇子。

    “不是。”他浅浅笑着,那笑容牵动眼角,绝对的真心。

    “他的头眼眉鼻、四肢躯干,全化成灰,葬身海底鱼腹?”海葬是种不错的死法,至少比起凌迟处死,要文明许多。

    “也不是。”

    “他被悬吊在慧福门,直到头生疮、脚长蛆,全身烂肉引来全城苍蝇?”

    他聚了聚眉心,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过三圈,从头到脚,细看几遍。“你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出口全是血腥暴力?”

    “不然呢?三爷岂会轻易放过那个人,污辱王爷可是大罪。”

    “我就是轻易放过了,不但放过,我还爱上了她。”对,那个胆敢说他长得像女人的是楠楠,天底下,只有她有胆。

    再次,他的眼角溢满温柔,一种人看了会心醉的温柔。

    晴儿忍不住轻叹气,转身走往墙边。那里有一张画像,打一进门,她就对它好奇,如今三爷的话让她有了理由走上前,细细端看。“是她?说三爷长得沉鱼落雁的女子。”

    “对,是她。”

    画中人长得并不特别,如果晴儿和她错身一百次,恐怕也不会注意这号人物,但她笑起来,眉宇之间好像张扬了生命力,让人忍不住想随她起舞。

    晴儿从没真正认识她,但她已然喜欢上她。

    “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晴儿细声低问。

    “我从小生长在宫廷,我们的人生城府重重、玄机步步,勾心斗角是本能,博奕倾轧是日常所需。我们在权谋算计中长大,在腥风血雨的争斗中茁壮,婚姻是政治筹码,亲情、爱情是权势地位的殉葬品,在我们的生活里,有尊贵、有骄傲、有算计,但……没有真心。”

    “可楠楠,她用一颗真心在过日子,她对人好,只因为喜欢,而不是因为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她对人的感情很纯粹,没有加入一丝杂质,在她的眼光中,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干净。我从来没有自觉干净过,我喜欢她眼中的龙惠熙。”

    他的话让晴儿动容,忍不住回身,赫然发现三王爷就在自己身后,距离相当近,差一点点她便撞进他怀中。

    仰起头,她对他说:“听起来,当皇子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

    “我们一打出娘胎,便有褓母、乳母、宫女、太监、杂役……几十个人随身服侍,我们吃的是山珍海味,饮的是琼浆玉液,穿绫罗绸缎,住皇宫大院,我们受最好的教育,享受人间最尊贵的生活。可天底下,没有天经地义的好,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坏,所以我们得了这样的生活,自然要付出代价。”

    “代价是什么?”

    “被选择。”他吐出短短一句,语气却充满无奈、悲怨。

    “我不懂。”

    “我们的言行举止有多少人盯着看,我们在别人的打量里被定位,不是人人都想当太子,但只要身为皇子不管是被拥、被逼、被教育或者主动,我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成为东宫太子,待来日皇帝大行,成为天底下权力最至高无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