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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狗儿(一)

    话说那日史剑云离了彩茗往谢府去后,彩茗一个人在客房里小憩了一回,看了看街景,又把这客房看一遍,摸一遍。毕竟性子好动,不多时就觉得有些无聊了,看下面街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心里痒痒的,虽有些担心上街逛迷路,但还是不敌花花世界的吸引力,收拾好行李,带上史剑云留的银钱,锁上客栈的房门,蹦蹦跳跳的下楼了。

    出得门来,一到街上,彩茗便觉来到另一个世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玩意儿,这么多新奇的事。打小儿就觉得县城的赛会就是最好玩的了,如今走了几步,就觉得看过的最大的赛会也不及益州城这一条街的人多,真真把人眼睛看花了。

    彩茗信步走下去,除了大街,还拐进小巷子看看,三转两转的就不知到了哪里。一会儿看那些玩杂耍的,一会儿听那些唱大戏的,街上人熙熙攘攘,彩茗也被这样人潮裹着,或在米粉摊子前吃一碗粉,或是在珍味轩选了七八种小食,只觉得是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尝。

    猛然一般物事映入彩茗眼帘,彩茗尤感到新鲜。那是一张摊子,摊子是用小车儿改的,小车上收叠着几块木板,摊主将木板打开架在小车儿上就成了个摊子。怪的是摊子中间是块白石板,光滑干净;一边是一口小锅架在小炉子上,里面熬着红糖;另一边是一块图画,画上十二生肖和若干小动物,团团围成一圈,中间穿了一根竹片当作指针,一经拨动滴溜溜的乱转。摊子前竖着一根半人高的竹竿,上面裹上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又参差不齐的插着些用糖塑做的各色人物、动物、花鸟、草虫,栩栩如生,精巧可爱。

    那老板一边吆喝着,一边在锅里化糖,等糖化开了,用勺子舀出一点来,淋在白石板上,旋即就用手中的小勺把那团糖液抹开,又牵着棕黄色的糖丝绕来绕去,如书法大家挥毫疾书一般,又似丹青妙手泼墨皴染一样。不一会儿一匹奔马便跃然而起,摊主拿根小竹签粘上,再拿小铲子把糖画轻轻铲起,那马一凝固便晶莹剔透,甜香馥郁,引得摊子周围紧紧扎扎的围了一大圈小孩子,都齐齐的“哇”地惊呼起来。

    彩茗从来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小食,更有趣的是做这东西比吃它更好看更新奇,心想着无论如何得买一个来尝尝。好不容易挤到摊子前,问那摊主怎么卖法。原来那小食有两种卖法:一种是定制的,依各色图样而价格不同,要龙要凤的最贵,次一等的老虎、奔马,再次的牛羊鸡犬,再次的糖花、燕子,最末的是个圆饼。另一种就凭运气,三文钱一次,在旁边的转盘上转一次,转到什么就是什么,买卖无悔。彩茗一心想玩,就从史剑云给她的锦囊钱袋中摸了三文出来,交到摊主手上,默默祝祷一番,拿手轻轻一拨那转盘上的竹片,眼睛随着竹片骨碌碌的转,好容易竹片停下来,却是个燕子。虽然如此,彩茗也高兴得很,催着摊主快做,她就静静的盯着摊主的小勺画糖。做燕子容易,不一会儿就好了,彩茗拿在手上,举在眼前,对着天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舍不得吃,真想就这样也拿给史剑云看看。心想今天虽还没把这条街玩够,但也吃了不少,买了不少了,自己从小没有花过别人一文钱,来到这郡府大城,竟被着花花世界迷了眼,不知不觉的也花了百十来文钱了,虽说剑云哥哥不会计较,但是这毕竟不是我的,还是节制些,尽量不要花钱了。

    想到这里下意识的一摸腰间,竟空空如也!方才还在的钱袋子,现在竟不翼而飞了!彩茗一时间懵在当地,真觉五雷轰顶了。那钱袋内现还有二十几两银子,不是小数了,如今剑云哥哥又不在,没个见证,要是疑我胡花了,一下午就把这些银子糟蹋了,还不知他怎么看待我呢。真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好容易镇抚心情,理了理头绪,想着十有**是遭偷了,定是趁着看糖画的时候下的手,那么这样的话还没过多长时间,那偷儿还没走远,先找找看,剑云哥哥的袋子很好认,只要看到那袋子便找着那偷儿了。

    可在益州比不得在村寨县城,寨子上的人统共就百十来人,哪个不是一天碰头好几次的?数也数得过来。就算是县城上赶赛会,来的又都是附近几个村寨的寨民,次次赶赛会也见得着,就算有一两个不熟,场坝上人也不很多,望一下就找着了。哪像益州城,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几乎是人挤人,人挨人,摩肩接踵。彩茗四顾一望,就见着人流涌动,到处是人,其他再也见不着了。这般拥挤的地方,那偷儿只东西一到手,往人堆里一挤,就此消失无踪,哪里还能找去?焦得彩茗在原地只转圈,不知东西南北,更遑论往哪里找去。勉强走得两步,更迷了,急得彩茗两眼绯红,点点含泪,真真把人急死。

    “哦,那哭了没有?”史剑云听她说到这儿,忍不住呵呵笑道。

    “才、才没有呢!我是那种娇贵,没经过事的人吗?”彩茗嘟着嘴,红着脸,大声反驳道。

    “是是是,女侠厉害。”史剑云难得的调侃道,“想必是女侠施展绝世轻功,从那‘九曲黄河阵’中全身而退咯?”

    “没有啦,别取笑我呀。”彩茗咯咯的笑道,“说来真是惭愧,我那时三转五转的,头都转晕了,险险连客栈的方位都找不着了。幸好这时有个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

    “哦,是谁?”

    “哼,谅你也猜不着。就是昨天蹭我们饭吃的那个老爷爷。”

    “嗯!是他!后来怎么了?”史剑云听得那老道出现,十分关切的问道。

    彩茗笑着说:“别看那老爷爷脏兮兮的,心眼儿可好了。他见我着急,一猜就知道是我迷路了,把我拉到街边,把回客栈的路径指给我看。”

    “后来呢?”

    “后来他看我站在那里四处望,不像打算回客栈的样子,就问我在找什么呢?怎么急得眼泪汪汪的?”

    “哈哈,还说没哭呢。”史剑云笑道。

    “哎呀!怎么说出来了?”彩茗忙捂住嘴,含嗔带羞得说:“你还听不听我说啦!”

    “哈哈哈,好好,我该死,你说你说。”

    “我看那老爷爷人很好,就把我被小偷儿偷了钱袋的事给他说了,又把你那个钱袋子的模样细细的给他讲明。谁知他竟说他刚才就见过那个样子的一个锦囊钱袋,唉呀,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赶忙请他给我说,那人走到哪里去了?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