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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事了

    “呸,信爱上你,简直眼瞎!”小红鸟怒骂,“他生得出我这么机灵可爱的小凤凰吗?还有你,你口口声声说爱信,结果你做的是什么事?”

    老妪冷嗤,根本不信小红鸟所言。

    当年信与她是伴,却嫌弃她是山鸡,想赶她走,还讥讽她山鸡永远是山鸡,配不上凤凰。

    是她痴傻,就算信那般对她,她也不愿离开信身边。

    她已足够卑微,只要每天能看到信就心满意足,可是信为何还要那般伤害她?

    他要为那只凤凰殉情不说,还让她养他与那只凤凰生的小凤凰?

    何其残忍!

    老妪自信死后,便催生这场报复。

    信不是嫌弃她是山鸡?那她便让自己成为配得上他的凤凰。

    信不是叹息族人已亡?她便将山鸡族全变成他的族人。

    信不是让她养大他女儿?她便养大她肉-身,让她神魂随她母亲一道下地狱。

    看,她多爱信,信的话,她都记在心底,并一一践行。

    老妪并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今日失败,不过是成王败寇。

    她闭上眼,等待死亡。

    真好啊,她挣扎了这么多年,也履行了信当年那句话,别为我殉情。

    她现在不是为殉情而死,她可以去见信了。

    她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她要看到他的悔恨,看到他的痛苦,想想就畅快。

    “信喜爱你,才会将真火留给你护身,结果你呢?试图将真火纳为己有。”小红鸟怒点老妪,道,“弄成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活该!”

    姬幽闭眼,没理会小红的话。

    她一个不懂情爱的小姑娘懂什么,她不过是太想他,想与他靠得更近。

    小红鸟见她气息奄奄行将就木的样子,再多的气都憋在心底,发泄不出。

    毕竟,凰幽寿命走到尽头,救不回来。

    而与将死之人计较,是最无力的事。

    小红鸟不想再与老妪说话,转而与初元开口,“这事,说到底还是信的错。他识人不明,又不说清楚,连累我至此。”

    原来,当年元荒一分为三后,天道不容元荒异种,祖龙祖凤羽人时族人等强悍种族纷纷陨落灭族,最后还活着的,只有祖龙阳,祖凤信。

    祖龙阳当时与祖凤信分道扬镳,音讯俱无,只留下祖凤信在残余的元荒上晃荡。

    族人已死,朋友对手俱无。

    而其他同为元荒异种的沙魔、山鬼、山海等族,老辈族人身死,新生族人失去天生掌控法则的能力,与仙界其他新生生灵无甚差别。

    换句话说,这些沙魔、山鬼、山海等族,已经不算元荒异种,而是仙界生灵。

    山河依旧在,天地一孤人,祖凤信无比深刻意识到,世间再也同道,更无可说话之人。

    他起了回归凤凰冢的心思。

    日新月异,他这般旧纪年之辈,合该与族人消失在旧纪年中。

    可是这时,他遇见了凰幽,彼时她还不叫凰幽,叫姬幽,一个刚化成人形的山鸡精。

    当年的凰幽天真烂漫,对一切都很好奇,她瞧见信,不仅不怕,还凑了过去。

    就像是大人看到刚出生的小孩,会不忍视而不见一般,信瞧见姬幽,亦是这般心情。

    他想,他要是不管这只小山鸡,这小山鸡怕是会立即死去,所以,他默许了小山鸡靠近,并教了她很多东西。

    信本意是想姬幽能够自保,在离开他之后,可以活得自在。

    可是他却忘了,一男一女日夜生活在一起,是最易滋生情-爱的。姬幽深深地爱上了他,而他也在这些年相处中,对这善良热情的小山鸡动了心。

    于是,信不想死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是花好月圆大结局,可惜,天道不允许界主境仙人存在,信这个从元荒走来的界主境异种,便被天道盯上。

    信明确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

    他死了,姬幽怎么办呢?她会与他一道死去的吧。

    可是姬幽一直与他生活在一起,还没看过这大好世界,他怎么舍得让她与自己一起死?

    信开始与姬幽分手。

    信是第一次谈感情,对分手没有心得,且为了让姬幽死心,说的话十足难看。

    他对姬幽从容貌、修为、跟脚等全都挑剔了一遍,还说与她只是玩玩,最后他还是要与凤凰结成侣。

    姬幽在日复一日地经历信言语暴力,终于受不住跑了。

    信松口气,姬幽再不跑,他大限就到了。

    他正欲回归凤凰冢,却发现,姬幽跑归跑,却还在附近守着他,像只兔子一样,遇见他就跑,他没往她方向看,她就远远看着。

    这样的姬幽,让信难过又不舍。他默许姬幽不远不近地跟着,将回归凤凰冢的时间一日日推迟。

    再不舍,大限也会到来。

    那一日,信招来姬幽,将凤凰真火放入她识海,对她道:“我要回族地,陪我族人了,你以后离开这儿,别再过来。”

    姬幽强忍着泪,问:“你要去娶她了吗?”

    信没答,这瞧在姬幽眼底,便是默认。

    姬幽恳求,“让我也跟过去吧,我可以不求名分,也不与她争你,我只求能天天看到你就好。”

    恰恰是姬幽最卑微的请求,信无法答应。

    他此一去,尸骨无存,又如何能让她看到?

    他摇头,狠心往凤凰冢内走。

    不过,在踏入凤凰冢前,他瞧见了颗凤凰蛋。

    这颗凤凰蛋自出生,便一直没有神魂波动,族人以为死蛋,将之归于凤凰冢。不过旁凤入冢尸骨无存,而这颗蛋却一直保持着蛋形,在熔浆与凤凰真火内漂浮。

    而此时,这颗死蛋上,有生机波动。

    信苦笑,偏偏在他死前,才发现还有族人存活。

    他忽发奇想,将这颗凤凰蛋送给姬幽。

    他想让自己最珍爱的人,与他看重的族人,在往后无尽日子,能互相扶持照料。

    他自以为安排好一切,却不知道,姬幽根本不信他的话,并将他的话过度解读。之后,更是尾随他,亲眼见到他跳入凤凰冢内,尸骨无存。

    从那之后,姬幽便疯了。

    她满腔仇恨无处宣泄,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之后更是思寻报复,将信看重的,全都毁了一遍,又一一捡起。

    初元听完前因后果,道:“确实是信不对,她也可怜。”

    她视线落到老妪身上,道:“可这并不是她,这般对你的理由,她当初完全可以拒绝抚养你。可是既然答应信抚养你,却又这般对你,实乃不堪。”

    小红鸟沉默片刻,道:“其实当初,她也是真心想养我的,虽然憎恨我,但对我照顾还算细致。”

    小红鸟当时虽在蛋内,但对外界并非没有感知。

    她落到姬幽身前,视线投到姬幽身上,神色微微复杂,“可是她进阶帝君境后,便变了。她心魔入了魂。”

    老妪之前身上有凤凰真火遮盖,无法瞧清她的真实情况,此时她濒死,凤凰真火又湮灭,神魂上重重心魔便掩盖不住。

    不过,随着小红鸟的诉说,凰幽神魂上的黑雾渐渐退去,只是依旧蒙着一层灰。

    她睁眼瞧向小红鸟,费力地问:“信当年真没负我?”

    “我凤凰一族,最是忠贞不过,有了伴,又岂会再看旁人一眼?”小红鸟瞅了她一眼,知道她心结在哪,道,“信,从没嫌弃过你是山鸡。我祖凤一族,并不在乎对方种族,毕竟对方血脉比不上自己,以后生的孩子都会是祖凤血脉,这等情况下,有何种族之见?”

    徐清钰在旁肯定道,“是。其实元荒异种,都不太愿意找本族的。”

    毕竟那个时候,不流行找伴,有了孩子后依旧各过各的,而面对孩子,两人都想要,难免会起争执。

    “我错了?”姬幽望向小红鸟,眸子尽是仓皇无措,“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做错了?”

    “错了。”小红鸟肯定地开口,“你辜负了信对你的信任,以及期盼。若信见你这么多年一直折磨自己,必然宁愿当年带你一道走。”

    姬幽苍然一笑,眸子死寂,“我错了,我竟然错了。”

    她还有何面目去见信?

    她重新趴回地上,安静地,仿若死去。

    可她呼吸依旧有所起伏。

    她还活着,却离死也不远了。

    小红鸟又问,“凤酒是谁的血脉?你与旁人的?”

    姬幽听到这个问题,从垂死中挣扎抬头,怒道:“我又岂会背叛信?”

    怒过之后,她又意味索然,“是我与信救过养过的兔子的后代。”

    “老祖宗!”凤酒与凰容赶到这儿时,正好听到这段话,忍不住惊呼。

    他不知是该惊呼老祖宗变成现在这样,还是该惊呼,自己竟然不是老祖宗的嫡系血脉。

    他忙上前,本想跳进坑里去扶老祖宗,却发现坑底热意十足,他扛不住热意,只能站在边缘,再次喊声老祖宗。

    凤酒与凰容在姬幽抽取生气时,正在院子里商议事情。

    他俩商讨,该如何忽悠小红鸟将初元帝君送走,谁知这时浑身力气消失,只能跌倒在地,看着自己修为流失。

    没隔多久,修为与力气又重新回来。

    正不明所以间,忽然发现,他俩与小红鸟间的血脉联系没了——那血脉联系,是小红鸟还没破壳前,老祖宗用秘法,将他们精血与小红鸟神魂相连,如此小红鸟出生后,感受那股血脉相连,才不会起疑。

    可是现在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没了。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断定小红鸟那出了纰漏,忙急急忙忙往落凤坡赶,谁知赶到一半,忽然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脱离他们而去。

    还没检查出自己失去什么,便有族人抱着自己大变样的崽过来,惶然道:“族长,怎么回事?我崽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模样?”

    本来赤凤为雀,青凤为鸾,白凤为鹄,黄凤为鹓鶵,紫凤为鸑鷟,可是此时,无论是什么颜色的凤凰崽,全都变成清一色的麻灰鸡崽。

    丑哭了这些父母。

    凤酒忙安抚他们道,“莫怕,这只是暂时的,我先去找找老祖宗。你们互相通知一下,等消息。”

    凤酒搬出老祖宗,其他族人都镇定了下来,有老祖宗在,没什么好怕的。

    相较于一无所知的族人,凤酒与凰容心底沉重。

    这是凤凰血脉离去,又回归他们本来血脉。

    老祖宗肯定出事了。

    他们急急忙忙赶向落凤坡,却发现落凤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天坑。

    天坑外,初元帝君与雅钰仙人袖手站着,而天坑之内,小红鸟与帝君,一站一卧相对而立。

    更让两人心惊的是,老祖宗此时状态十分不好,好似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凤酒忍不住关心地喊道,“老祖宗,你还好吗?”

    他想跳下去,凰容拉住他。

    姬幽没看他俩,只盯着小红鸟,道:“你若怨恨他俩,大可不必,要怨,便怨我。当年他俩生下宝儿,宝儿神魂太弱,无法破壳,是我提出夺舍建议,并让他俩执行。”

    “他俩不过是一片爱女之心。不管怎么说,他俩好歹养你这么大。”

    她垂眸,道:“你若怪我偏心,就怪吧,我欠你良多,可是他俩不欠你。”

    “呵,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替他俩操心?”小红鸟气得恨不得给她一剑痛快,“你站在他俩位置上,觉得他俩无辜,可是你怎么不站在我位置上想想?我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受到的蒙骗,我从谁身上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