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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下 刘更生重出归明 一

    清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刘鼎。刘鼎自期必死,心中万分悲凉。他倒不是怕死,只是身负济世之志,却就这般死了,多遗憾呢。此外还不知道妻儿的下落,想起来不禁凄怆满胸。

    牢头来押他到刑部,说道:“南蛮子,今日审你。你本事不小,竟要三司会审。”刘鼎看这牢头,三十来岁,穿着皂衣,拖着辫子,满脸的麻子。刘鼎问他:“你是哪里人?”牢头答道:“山东人。怎么了?想和我攀关系?”刘鼎笑道:“我是北直隶人。山东倒还在南边。”

    牢头一愣,转而冷笑道:“都要死了。管你什么人。”刘鼎心里气沸,强忍住道:“老哥,你说的对。我求你一件事。回来后,我想借纸笔写封遗书。”牢头斜着眼道:“你是死囚,我哪敢给你纸笔,知道你要写什么。”人生失意,便能牢头也能欺凌自己。刘鼎心生凉意,不再言语。

    从刑部大堂回来,刘鼎闷坐于狱中,面壁失神。清官审了他几句,他本来就是抗清的,也不用多辩解。虽没有当堂判他死刑,但他想除非碰上顺治小皇帝死了,新皇帝即位,正好颁个特赦令,不然是无望生的。

    刘鼎静静回忆这近一年的所为。回忆往往很痛苦,尤其是除了回忆,无法做别的事的时候。投降李自成是想跟了英主,开创大业。李自成待自己不薄,只是自己数次进言,他都不曾采纳。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兵和地。若拥陕西一省,有三万精骑,上将十员,大炮百门,当能与满清一决高低……

    在狱中过了半个月,刘鼎每日清晨醒来,都要抚摸自己的脖颈,这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倘有镜子相照,里面的人还是自己吗?

    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三司宣判。刘鼎跪于堂上,顿觉时空静止了,只听清官宣判词说:“逆贼刘鼎,不识天命,从闯一载,数抗我大清王师。其罪不在小,本应处以极刑。然上天有德,大清宽仁,念彼时各为其主,有身不由己之难,而就擒后能识往时之过,故免除死罪,发以贝勒济度府中终生为奴。此判勿违。”

    不用死了?为奴?与其为奴不如死了好!满清果然能折磨人——而且还是济度的府中。刘鼎尚能记得济度是济尔哈朗的儿子,据妻弟苏朝圣说珍儿很可能就是被此人掠走的。他是什么意图?

    不论如何,他的命运早已不在自己手中。而他,却有了新的期望。

    刘鼎被押到了郑亲王府,王府亲兵接过,办了交割手续,押解兵士自回。王府亲兵长上下看了刘鼎一遍,说道:“休养些时日,倒是一个不错的蛮子。”刘鼎不知他说的不错是哪方面,勉强自己向他们都做了躬。

    亲兵长笑道:“你能活下来,全赖我们贝勒搭救。贝勒赏识你,要你做王府书记,不同于一般汉人奴才。你快随我来谢恩吧。”刘鼎点头,默默跟着他,心中疑窦越重。

    穿过连廊,行过花园,到了后面一进演武堂前,亲兵长道:“贝勒在里面等你。进去吧。”刘鼎睁大双眼,小心走入。见兵器架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高约六尺,圆脸宽膀,大耳朵,饱满的天庭,穿着件马褂。看到刘鼎走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刘兄,幸会幸会。”

    刘鼎微笑道:“在下区区囚徒一个,何德何能使贝勒爷挂念!”济度走近刘鼎,说道:“听说李自成的部下文武虽众,堪称大才的只有刘兄一人。”刘鼎心里不住琢磨济度的意图,面上呵呵道:“不是。连我也不是什么才。李自成拥兵百万,十七年辛苦打下的功业遇上贵国铁骑,几个月的时间就崩了。我虽屡屡献计,到底都是白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