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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身入洪门

    星辰退去,晨光熹微,彻夜未眠的妤媗伫立在窗前,心中仍然纷乱如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和刘妈温和的声音:“沈先生,起床了吗?”

    妤媗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答应道:“哦,刘妈啊,我已经起来了,请进吧。”

    刘妈推门进来,看着目光正迎向她的妤媗说道:“沈先生,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赶紧伺候您梳洗更衣吧。”说着便把妤媗的礼服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哦,不用了,刘妈,谢谢您,我习惯了一个人洗漱换衣服,有人在的话我会觉得有些别扭,这样吧,您跟马叔先在前厅等我,我准备好就出去。”妤媗推辞道。

    刘妈恭敬地点头说好,轻轻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妤媗坐在床边,抚摸着柔软的白色礼服,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妤媗在心中默默地说道:亲爱的父亲、母亲,原谅女儿的无可奈何,女儿只能先行此步,二老放心,不管日后多么艰难,女儿一定会找机会为你们报仇雪恨!

    妤媗梳洗穿戴完毕走到前厅的时候,马管家和刘妈正小声谈论着什么,看到妤媗出来,两人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并且都惊叹了一声,马管家呵呵笑着说道:“哎呀呀,看看我们未来的姑爷啊,俊得晃得我的眼都睁不开了!小姐真是好眼光啊!”刘妈也笑着连连点头。

    马管家事先已经跟妤媗交待好,成婚后她要跟芸楚一起住在洪家主宅,所以妤媗也将行李收拾好一并提了下来,马管家接过妤媗手中的行李,先行拿到车上去了。

    刘妈扶着妤媗跟在后面,关切地对妤媗说道:“沈先生,过了今天,您就是洪家的姑爷了,刘妈我提前给您道喜了,昨晚跟您说过的那些礼数您都记清楚了吧?”妤媗微笑着点点头。

    刘妈也点头笑笑,接着说道:“那就好,今天洪家里里外外会宾客满堂,千万不可有半点闪失让洪家失了面子,今日共为你们举办两场婚典,一场西洋式,一场原国传统式,一会儿我们先到上江大教堂举行西洋式婚典,待会上了车,我再把需要注意的礼节跟您说一遍,以免混淆忘记。”

    妤媗再次点点头:“好的,谢谢您,刘妈,让您和马叔为我们受累了。”

    “哎,沈先生这话就不对啦,您是主,我们是仆,这些事都是分内之事,以后可不敢这么说,尤其在宾客面前,不可失了礼数啊!”

    汽车很快便到达了上江大教堂附近,马管家开车绕过了人群熙攘的教堂前坪,将车停在了较为肃静的后坪,带着妤媗和刘妈穿过后门,直接进入了供新人休息准备的内室。

    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芸楚看到妤媗进来,惊喜地站起来望着盼望多时的心上人。两人双目对视,竟然都呆在了原地。

    妤媗暗自惊叹:芸楚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丽姑娘,此刻一袭雪白的西洋婚纱将她衬得越发楚楚动人!云鬓花容,雪肤明眸,朱唇皓齿,纤手细腰,如从画中走出一般美好!

    而芸楚则更是为心爱之人的英俊而感到神迷目眩:本就形佳貌冠的子辉着一身象牙白色洋装,真可谓兰陵之体、潘安之貌!恐怕这上江城甚至整个原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男子了!

    芸楚缓缓地走到妤媗面前,想到刚才还忐忑不安、心神不宁,而此刻,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激动地竟不知说什么好。

    而这一次,妤媗却一反常态,上前一步主动牵起了芸楚的双手,温柔地说道:“芸楚,我来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芸楚没说话,眼圈竟开始泛红,欣喜感动的眼泪随之滑落,她终于等来了爱情的回应,而且竟是这么地甜蜜动人。

    妤媗掏出手帕为芸楚擦去了双颊的泪水,轻轻揽着芸楚的肩膀入怀,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旁边的一众佣人看着这一对璧人,无不会心浅笑。

    这时,刘妈跑进门来,语气焦急地催促道:“吉时已到,一对新人快随我登场吧。”

    当芸楚挽着妤媗的胳膊出现在宾朋满座的教堂前厅时,全场的低声惊呼便绵延不绝,原因自不必说。

    坐在第一排的洪文道也是眼前一亮,他轻轻环顾四周,脸上现出了满意的微笑。

    一旁的君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为两人感到由衷地高兴。

    而坐在洪文道另一边的远峰就没那么开心了,他静静地看着芸楚,眼中满是落寞,但也不忘嫌恶地瞪了一眼芸楚旁边的妤媗。

    妤媗轻轻扫视全场,见席间有很多西洋人,先前读报纸时她便知道,洪文道与西洋各国尤其是雅利坚国交好,属于亲雅派系,这也应该就是洪家要办一场西洋婚礼的原因,虽然妤媗已经想到了婚礼定会非常铺张,但现场的豪华气派仍然远超了她所预料的程度。

    神父主持典礼完毕后,一对新人、洪家数口及一众宾客又驱车回到了洪府,准备举行另一场传统婚礼。

    洪府室内上下三层布置得銮红锦翠,奢华绚丽。一层中厅内摆放了数十张圆桌,旁围座椅。厅内周边还有一圈长桌,上面放置着各种西洋菜肴、酒品和点心。

    刘妈将妤媗和芸楚分别带到两个不同的房间更衣完毕后,又将二人带到了二楼小厅台处。

    洪文道坐在椅子上,望着金童玉女般的女儿女婿,微笑着说道:“子辉、芸楚,你们的西洋婚典已毕,传统婚典我们便省去繁琐的步骤吧,仅设宴款待宾客就好。今日我的众多好友乃至全上江城的名流都悉数到场祝贺,实乃我洪门之光耀。稍后你二人随我全场敬酒一番,一来向宾客表达谢意,二来我也要带你们熟识一下这些名门雅士,便于日后礼尚往来。”

    洪府一楼的中厅此刻已经宾满席盈,热闹非凡,有洋装革履的西洋绅士和金发碧眼的西洋贵妇,也有长袍马褂的原国富商和雍容华美的名门夫人,当然,也不乏他们携带的子女——一群青春雀跃的少爷和小姐,每七、八人或十几人围坐一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席间洪府的仆人不断穿梭于各桌端上菜品,而很多西洋人则亲自到厅周的长桌上选取适合个人口味的佳肴。

    洪文道带着妤媗和芸楚下至一楼,站在台阶上,洪老爷微笑着抬起双手示意,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洪文道已将洋装换成了华丽的原国传统服装,尽显一身贵族之气,他笑着抱拳拱手道:“各位亲朋好友,今日光临我洪府参加我小女芸楚和小婿子辉的婚礼庆典,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洪某特带小女小婿前来答谢,并敬各位薄酒一杯,希望各位在我府第莫要见外,尽兴而欢才是!”说罢转头看了看妤媗和芸楚。

    二人意会,妤媗牵起芸楚的手向前一步,两人面向众人彬彬有礼地深鞠一躬后,妤媗也抱拳拱手说道:“各位长辈亲友,小生沈子辉,在下不才,得娶芸楚小姐为妻,享岳父之教诲,承洪门之恩泽,实乃三生有幸,今更借岳父之名望得见各位尊朋贵客,更觉感激不尽、荣幸备至,今后,还请诸位尊长多多指教!”

    妤媗话音刚落,全场便响起了一片掌声,大家都看着妤媗频频点头微笑,各桌中的妇人小姐,更是向一身黑色洋装、无比俊美潇洒的妤媗投来了热辣的目光,边指点边兴奋地小声谈论着。

    芸楚深情地看着妤媗,笑靥如花,她为自己能嫁给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完美夫婿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但当她看到女宾们艳羡甚至是嫉妒的眼神后,一种危机感又油然而生,她向妤媗身边靠了靠,紧紧挽住了丈夫的胳膊,就像他随时会被谁抢了去似的。

    聪慧的妤媗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她转过头,以同样深情款款的眼神回应着芸楚,并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臂弯中芸楚的手,从进入教堂的那一刻起,妤媗就告诉自己,既然要演这场戏,就要尽量演得真切,为洪家争光,让宾客满意,最重要的是,要让芸楚感到幸福,因为,这幸福会转瞬即逝。

    此时的芸楚确实感觉到了巨大的幸福,她微微低下头,粉面绯红,被一身精致秀美的红色旗袍映衬得分外妩媚娇柔。

    洪文道也向女婿投去了赞赏的眼光。

    站在一旁的君睿微笑着低声说道:“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不赖,毫不怯场、落落大方,几句话也说得适时得体、八面玲珑。”

    而远峰则冷笑了一声,咕哝了一句:“油腔滑调!”,不屑地将头歪向了另一边。

    洪文道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拍妤媗的肩膀,示意她和芸楚跟在自己身后,带领他们开始各个桌席轮流敬酒。

    当来至靠中间位置的一桌时,洪文道抬手引荐了三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宾,让妤媗吃惊的是,这正是四大财阀中的另外三位:齐九方,周和堃和贺景伦。

    齐九方身材不高,臃肿肥胖,面色黝黑,却胡须稀少,身边坐着的是他的夫人和三个儿子,也都是其貌不扬。

    齐九方和夫人向前欠了欠身,并未站起,和他的长子、次子一起随便说了些客套话,而他的小儿子则起身站起,不怀好意地看看芸楚,嬉笑着对洪文道说道:“世伯,不曾想一转眼芸楚妹妹已经出落得如此如花似玉,我也尚未婚娶,世伯为何不将芸楚嫁与小侄,也好过嫁与个平庸外人。”他的大哥和二哥听罢都戏谑地笑了起来。

    齐九方也咧嘴笑笑:“哎,舒斌,你怎能在长辈面前如此失礼。”转头满脸堆笑地看着洪文道说道:“犬子无礼,文道兄你不要见怪,不过犬子也是话糙理不糙啊,文道兄,有些事情,你为何不考虑周全后再做打算呢!”说着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妤媗看了看一脸不悦的芸楚,又看了看镇定浅笑的洪文道,拱手说道:“齐世伯,三位世兄,舒斌兄言之有理,在下确实平庸,不似舒斌兄,能作出在这婚宴之上向新娘表明心迹的惊人之举,真乃独树一帜,与众不同!不过倒让小生见识大长,莫非这上层名流之中时兴此种不俗之礼数?今后还要多向舒斌世兄讨教啊!”

    父子四人被讥讽地无言以对,顿觉自讨无趣,止住笑声埋头吃喝起来。

    妤媗与芸楚相视而笑,跟随洪文道来到了周和堃身边。

    周和堃身材高瘦,面色青白,留着长至锁骨的花白胡须,他起身拱手道贺,但妤媗却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股阴邪之气,他也带了夫人和两个女儿同席,两个女儿相貌平平,但却花痴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妤媗左看右看。

    周夫人一脸尖酸,站起来用余光打量着妤媗,却面向洪文道说道:“依我看,洪老爷您并非考虑不周,而是大智大慧的长远考虑啊,咱们都是膝下无子,您招了个无家无业的上门婿,倒也省力省心,不过我跟和堃还是没有洪老爷您这样大的勇气,我们只想着寻两个靠得住的贤婿,即算是要将两个爱女拱手远送,也得忍痛割爱啊。”

    妤媗听罢眉头紧锁,洪文道也面露尴尬之色,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和堃脸色一沉向夫人使了个眼色,转脸向洪文道拱手致歉:“文道,内子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请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