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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半晌之后,展云深才打破了安静。

    “既然要学,就要好好学。不如明日开始我便开始教你怎么样?”

    声音带着些许期待。

    也许太过明显,就连顾月来也听了出来。

    脸上的红晕已经不明显,声音也逐渐开始稳定了下来。

    “那就麻烦大人了。”

    又是一阵安静,只能听见风吹过屋檐角落挂着的风铃声。

    顾月来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和展云深认识多久了。

    一,二,三不知不觉间已经认识快小半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嘛”顾月来小声嘟囔着。

    “什么这么久了?”实在太过安静,展云深没有偷听的意思,只是话随着风传到耳朵里。

    顾月来坐直身体,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就是我已经和大人认识小半年了啊,这半年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展云深也陷入到短暂的回忆中。

    “大人,你今年是不是二十岁了啊?”

    展云深不知道为何她会问起自己的年纪,但还是回答,“正是,怎么了吗?”

    顾月来转过头看他,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那大人为何不成亲呢?”

    此情此景,要不是他知道顾月来绝没有其他的意思,展云深就误会了。

    虽然他很想误会,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自然是没有心仪的女子。”

    “但是大人的家人没有催过你的吗?或者直接安排?”

    顾月来即使还没到这个年纪,不过也隐约听到过父亲想要为自己挑选成亲对象的事。

    展云深已经二十岁,按理说这个年纪的男子都早已成亲。

    “你觉得我是那种听话的人吗?”

    又恢复了那种表情,带着淡淡的笑,但是却好像没有笑到心里的那种表情。

    顾月来有些忧愁的的看着下面,“真不知道成亲的意义是什么”

    “那么多的女子从小就被教育嫁一个好男人小时以为这本是应当的,女子大了嫁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这种事,是没有回头路的啊”

    “不幸如海棠燕竹,还以为这是少数,没想到,不幸是常事。幸福反而是一种少见的事情了。”

    “要是这样,我想着不如自己接手镖局算了,再和大人练练功夫,这辈子倒也不愁。”

    看着一脸愁容的顾月来,展云深反而觉得她好像更可爱了。

    “那你的功夫肯定要很好吧,要不然怎么服众。”

    展云深笑着说,“你的轻功那么好,怎么功夫却这么差呢?”

    顾月来心虚的笑了笑,“因为想要逃避练功夫,所以轻功很好”

    “我的师傅功夫很好的,但是他年纪有点大,所以体力不如我,到最后我发现只要我飞得高,跑得快,他就抓不到我了!”

    顾月来越说越兴奋,“最后师傅也放弃了,说我的轻功也没多少人可以追上,若是真的打不过就跑吧。”

    顾月来想起师傅那无奈的脸,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然后突然想起来,之前练功都是和哥哥们一起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我的哥哥们功夫很好,若是还在的话,功夫可能会和大人不相上下!”

    展云深看到了她略带忧伤的脸,以及有些逞强的表情。

    对她来说,哥哥们的存在是既幸福同时又让她忧伤的存在,就像他的弟弟于他一样。

    “我偶尔也会想起我的弟弟。”

    展云深主动开口说起他那已故的弟弟。

    顾月来有些吃惊,因为她记得周书缈说过,这是他很难回忆的一件事情,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和他的家人至今都有着一层隔阂。

    “他叫做展云明,字子玉。对我们家来说,是如玉一般珍贵的到来。”

    “子玉从小就很活泼,也很会逗人开心,我我们都很喜欢他。只是他走的太突然了,不仅是对我,对我父母的打击更大。”

    展云深说着说着,面前静谧的夜色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的雷雨夜。

    “那天的雨太大了在那之后的每个雷雨夜里,我都会回忆起那年的事情。想起子玉的笑容,还有最后他留在湖面挣扎的手。”

    “无数次我都在想,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展云深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而不是生死这样的大事。

    “每次看见母亲对着子玉牌位哭泣的时候,听见父亲止不住的叹气声的时候,还有看见子玉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那种念头都会不停的浮上来。”

    “我做过很多次噩梦,在那个梦中,母亲不停的追问着为什么死的不是我,父亲埋怨我为什么没有救弟弟”

    “月来,你知道吗?”

    展云深转过头看着她,眼睛里好像有泪在涌动。

    “大人”

    顾月来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大人,眉间哀伤,泪水下一刻就会落下。

    展云深终究没让眼泪落下,他微微扬起下巴,睁大眼睛,看着月亮,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比噩梦还可怕的是,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顾月来看着独自仰头看月亮的展云深,实在很难想象,那样伤人的话,竟真的是他的父母对他说过的。

    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了。

    那一刻,她想起了父亲。

    哥哥们刚去世的时候,母亲每当难过难忍时,便会对父亲撒气,将花瓶茶杯什么的直直的扔向父亲。

    而父亲就算额头被砸到出血,也没有躲过一次。

    因为父亲从心里也觉得是自己害了两个儿子。

    即使母亲明白,哥哥们的去世与父亲并没有任何干系。

    可顾月来也明白母亲的痛,她不能上前去阻止发疯的母亲,也不能将受伤的父亲拉开。

    她什么都不能做。

    展云深脑海中不断重现着那些画面,就在他觉得承受不了时,却感觉有人好像在拥抱他。

    一转头却只看见已经低下头的顾月来。

    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双手从前后抱住了他。

    顾月来像之前无数次安慰半夜哭泣的母亲那样,轻轻地抱住了展云深。

    右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哭吧,哭过就好了。”

    展云深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此刻终于流下。

    顾月来感受到怀中的人在轻轻抽泣,有泪水落在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风儿吹来,手臂感受到阵阵凉意。

    而她怀中的人似乎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也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顾月来。

    慢慢地哭出了声。

    顾月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好像也被他紧紧拽在手中,泪水全都滴落在衣服上,洇湿了一片。

    太痛苦了。

    十几年来,这些事情憋在心中一次性的爆发出来,展云深觉得哭到指尖心脏都在痛。

    但他也只是发出低低的哭声。

    就像每个雷雨夜,他自己抱住自己,发出的呢喃一样低。

    这些藏在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今日全都告诉了她。

    顾月来方才僵硬的手此刻终于恢复了动作,仍旧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明白了一些事。

    最开始总以为大人能够看到人的表情分辨真话谎话是因为审问了太多的犯人,可如今一想,又何尝不是因为看了太多的冷暖而自保的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