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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三次头

    作者有话要说:</br>凛川哥哥的番外~

    520快乐,江蔚蔚提醒姐妹们爱自己永远在第一位!

    谢凛川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余家的昆山老宅。

    那年她才十三岁,叫余子龄,在家里的女儿里排行老三。

    母亲离婚后从首都回到外祖家,此行是专程参加一个私人的晚膳邀约,也是母亲在离婚后的第一次亮相。余家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评弹先生们矜持得叠着脚,长衫旗袍,三弦琵琶,吴侬软语,生生把时代拉回百年前。

    他跟哥哥生在北京长在北京,江南的吴音听得云里雾里。母亲是特意早来,为了与发小说私房话。仆人们的普通话说得极差,家族里的小辈们貌似还未返家,在宅子里坐了半日,除母亲偶尔翻译以外,他跟哥哥就像两个听障患者。却也不好看手机,太不礼貌,好在最后母亲终于留意到两个傻儿子,挥挥手,叫他们自己去园子里转转。余家的姑奶奶添了句,请他们随便走,都是极亲密的世交,不碍事。

    余家的规矩看起来是比外公家的还大。女眷女仆皆旗袍布衫,一大宅子活脱脱的民国人。他们的妈妈也穿了一条海棠秋香的裹身旗袍,戴着成套的珍珠首饰和翠玉镯子,进了那道朱门后,白色短袖黑色长裤的他和哥哥倒成了唯二的现代异类。

    哥哥对江南的景致和文化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找了个凉亭听歌,陪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公主贺莱聊微信。身后可能有人跟着他们,看哥哥坐下之后,陆陆续续上了茶和点心。哥哥又好像信息很多的样子,喝了口茶,就开始给那个信息轰炸他的人慢悠悠地回复。

    谢凛川自己随便走了走,好巧不巧,绕过水鸭莲花池,发现了一间独立的后厅。

    外部是四四方方的翘角檐,内部是古色古香的木质装潢。两个角落里摆着褐色樱桃木高脚凳,上头立着两个冰裂纹的白瓷瓶,瓶里各插一枝木槿花。有两个三十来岁穿着布衣布鞋的下人守在里门前。看到他来,皆是一愣。

    一个仆人走上来,看他仪表堂堂的,十三四岁的年纪,怕是哪家的小少爷,很拘谨又很恭敬地,压着声,同他讲,“洗桑,叻塌塌来里衡爿亩讲。”

    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仆人又愣在那里,不摇头,也不点头。

    谢凛川再没理会,听到门后传来麻将洗牌的声响,轻轻地推开了门。

    门内也守着两个三十来岁的仆人,与屋外的两位是一样的打扮。看到年纪这么轻的外男,有些惊讶。但看起来是比外头的知礼,朝他福了福身。

    面前是一面唐代仕女琉璃屏风,听声音是垒好了长城,正在摸牌中,后头一位太太笑说,“今朝龄龄手气好个哦。”

    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一句苏式普通话。

    不过前后鼻音没发准,调子也有点奇怪,龄龄说成了凛凛。

    然后是一道冷淡又细的女声,像刚刚路过的小溪流淌过温润的石头,听起来年纪还不大,她应道,“还可以。”

    她讲的是苏州话,谢凛川听不懂,只是猜出来是这三个字。

    他难得起了好奇,绕过屏风,看到她。

    一个同龄的小姑娘,身穿梨花暗纹的白旗袍,脚上一双浅口刺绣白布鞋,鞋面上也是梨花,跟旗袍是一套的。柔顺的头发不是乌黑的,是褐色,没有梳任何发髻,垂到腰。她矜持地叠着修长的腿,人很瘦,皮肤白得通透,小腿上几乎能清晰看到青色的经脉。身板打得很直,腰那么得细,仿佛只有手掌打开虎口的那么一闸,肩膀薄得像一支玉钗。她脖子里戴着一块小小的金锁片,耳朵上各一条长长的铂金链雨滴型的白玉坠子,纤细白软的手腕,一边是一只毫无杂质的羊脂玉镯,一边是一根细细的橄榄枝铂金链。

    她抬起头,看到他。

    谢凛川看她的脸,显然是一副精细描摹的工笔画图。

    从头到脚,她非常美。

    清玉一般的秀致,古典的冷淡,两弯细眉,眼睛像清澈的湖泊,鼻梁很高,下巴尖尖。

    一时叫人分辨出是她衬了旗袍,还是旗袍衬她。

    他站在那儿静静地与她对视,最后,她先败下阵来,嘴角挽了一个非常浅的笑。

    一瞬间,好似雨吻枝头,玉兰初醒。

    长辈们放下牌,厅中檀香袅袅淡淡,她们都在好奇地打量他。

    谢凛川长得非常好,从小被看惯了,倒也不会不自在。

    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太太朝他招手,他走过去,而她坐在那里没有看他,手上把玩着一块象牙麻将牌。老太太牵住他的手,笑得很和蔼,看得出来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你是阿韵的儿子?”

    出乎意料地,她的普通话咬字十分标准。

    阿韵是他母亲的小字,他点点头,“老太太好,太太们好,我是凛川。”

    “哦,是小的那个。”老太太拍拍他的手,对他露出满意慈爱的神情,“你哥哥来了吗?”

    “来了。”

    余老太太又说,“你们来的早,阿韵在跟青云说话,没顾上你们吧。他们普通话都讲得不好,一个人呆着无聊了吧?”

    他笑笑,摇了摇头,“不会,这里景致很好,自己逛逛也很有意思。”

    “来,”老太太朝那个小姑娘招招手,“让她陪你逛。她叫子龄。”

    谢凛川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外祖薛家坐落于无锡宝界山庄的一所别墅。

    那时候他十四岁,与跟她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

    去年,虽然余老太太叫她陪自己逛逛,实际上才出了门,她朝自己冷淡地假笑,“你自己逛吧,我累了。”语毕,头也不回就走了。布鞋踩在青石路面上,配上她叛逆十足的态度,好似格格不入的画中人。阳光洒下屋檐,她的头顶上有细闪的光,腰肢小幅度地扭,谢凛川觉得自己有毛病,在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出了有几近寡欲薄情的冷清美感。

    但男生的喜欢,有时真的是一瞬间。

    一个瞬间又一个瞬间,她冷淡的嘲弄的语气,好像总是在不高兴。

    他反反复复地心动。

    依旧是夏天,太阳毒辣,无锡绿得能熬油的香樟树枝繁叶茂。

    到了无锡,苏南咿咿呀呀的方言依旧听不懂。

    到底是在自己家,他跟哥哥是表少爷,规矩没有那么多。外公外婆对他们喜爱极了,几乎是捧在手心,不让人约束,日子简直过得无法无天。他和哥哥正在房间里打手柄游戏,女佣轻轻地叩门,用非常蹩脚的普通话通知他们,“大少爷小少爷,纪太太搭余家个小姐们来了。姑奶奶请你俚无楼。”

    他和哥哥每次听到外公家这些古董一样的称呼都会被噎住……

    姑奶奶,也就是他们的妈妈,薛谷韵女士。纪太太,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余家的姑奶奶,那位余老太太口中的青云,余青云。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黑色纱裙,芭蕾平底鞋,以及那张潦倒众生的倾城面孔。

    琥珀瞳孔,冰肌玉骨。

    世间能有几人做到,美得嚣张跋扈,却同时清淡古典。

    她还小,脸颊上有一些婴儿肥。

    谢凛川鬼使神差地想到,不知道她再大一点,会不会持靓行凶。

    他对自己总是盯着她冒出的奇怪想法有些不齿。

    他十四岁,被无数女生告过白。

    而他向来没有留意过任何女生。

    除了让他吃瘪的这一位。

    余子龄看到他和他的哥哥同时出现的时候,还是会愣一愣。

    这是正常反应。他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