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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宣史

    洪熙帝四年三月二十七日天启城

    时将初夏,天微微地暖起来了,怕热的人已经穿上轻薄的夏衫,摇起了折扇,

    “新昌坊临近兴化门,来京朝见的官员大多在此赁房。”商人取过钥匙,推开了这间一进的院落,反身把门外的二人让进来。“还合得上贵人的心意么?”

    姜忘粗略扫了一下这条街的位置,点头道:“就这里吧,赁一旬”

    “锦缎十匹,承蒙您的照顾。”商人把沉重的青铜钥匙交给她,从她手上接过了一枚金铢,惊讶地瞪大了眼:“贵人是越州来的么?”

    “为什么这么说?”

    “陛下登基以后改了铜锱、银毫和金铢的换算,如今雍州这里用银毫、锦缎交易的多,我听说只有越州的人仍然使用金铢,因为那里遍地都是黄金。”商人说,端详着手里的金铢,发现这枚纯金的钱币还保有外边,精致漂亮,他翻到背后,一愣,将金铢递还给姜忘:“贵人,这是前朝发行的金铢,我不能收。”

    “这又是什么规矩?就算陛下重铸币了,金子也是通货吧?”姜忘忍不住蹙眉,她黄昏时偕鲛人出了皇城,急于在天启城找个住处,奈何鲛人一时半会哭不出泪来,只好搜遍全身找出了几枚金铢,这还是前世带在身边卜卦用的。

    “这种金铢早在几年前就收去熔炼了。”商人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有些怀疑:“贵人果真是来自越州么?”

    姜忘无奈道:“我二人自冀州云上来,避世已久,不知人间变化,请老丈宽容。”她想了想,从腰间取下随身佩戴的玉璜,“这枚佩玉抵在老丈这里,待一旬之后我再取银毫与老丈算清赁费。”

    商人摆手,“罢,我不怕你们跑路,就先住着吧。”他长长叹息一声:“很久没有听过云上的名字了,从前钦天监正都是云上弟子……”

    姜忘无话以对,辞别商人。

    天色完全地黑了,月如勾玉般悬在房脊上,远远听得坊门关闭的轰隆声。

    姜忘食不知味地嚼着肉脯,归生蹲在她面前的水桶里,苦着脸:“我真的哭不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柄短剑,那是从姜忘的行囊里翻出来的,有小臂半长,剑刃窄而锋利,剑柄处镶着一块流光溢彩的月石。“你削去我几片尾鳞吧,未分化的鲛人尾鳞可以入药,也能卖钱的。”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姜忘有些诧异。

    归生短促地笑了一下,“我虽生活在极寒之地,传闻中华族人无法到达之地,可每年仍有族人被捕走,当然知道一个鲛人哪里值钱。”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碧玉般的眼睛闪过寒意,青白色的鱼尾在月光的折射下泛着冷冷的光。

    姜忘握着短剑,将剑刃收回鞘中。

    “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无故不伤。钱的事不必担忧了,我会想办法的。”

    她摩挲着剑柄,沉思良久,忽然问道:“我听说鲛人擅歌,有这回事么?”

    归生的鱼尾拍了拍水面,激动道:“谣言!谣言!鲛人的歌声不过是诱捕食物的武器,别族人根本听不见的。”

    姜忘端详着他的脸,又问道:“你长相如此姝丽,将来会分化成女子么?”

    归生愣住,不明所以:“鲛人交合之后才会分化性别,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分化成什么……你问这做什么?”

    第二天他就知道姜忘为什么问了。

    坊门一开,姜忘先去当了自己的衣服,用换来的钱给鲛人买了一身轻薄的裙衫,随后领着他敲响了平康坊一扇门上写着“崔六娘”的院子。

    大概是白天少有人来拜访,过了很久才听见院子里拉长的女人声音:“谁啊——”

    主人家是个上了年岁的娘子,她打开了院门,狐疑地盯着二人:“你们是?”

    姜忘拱手道:“后生是邺城人,家里走水毁于一旦,携妹妹来天启投奔亲眷,谁知道舅舅嫌弃妹妹眼盲,将我二人拒之门外。”她假惺惺揩去眼角一滴泪,“后生虽没资格入太学,也会写几句歌词,妹妹更是容色姝丽,还望崔娘子收留。”

    崔六娘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她“眼盲”的妹妹,见这女孩个子比兄长还要高,不由蹙眉,又看她虽然蒙眼,却生的一张芙蓉面。不由动了心思,侧身把二人让进院子里:“进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