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十一章 我的未来不是梦

    时间倏忽而过,叔侄两人侃着侃着就到了午饭时间。佟英做了一桌子的拿手菜,三人趁着兴头上,喝起了小酒。严振华跟佟英也渐渐熟络起来,这才聊起了佟英跟严森林两人的欢喜姻缘。
   
    严振华惊讶得知,佟英老家竟然也是黑河的。更巧的是,佟英就是曾经严义国想要给严森林说的那门亲事。原来,当初佟英得知相亲对象还没相亲就偷偷跑去了深圳,心里一轴,自己也偷偷跟了去,想要看看严森林究竟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一见面,两个人就看对了眼。
   
    严森林大言不惭,夸自己追女孩儿的本事,眼见严振华为了李冰河的事愁眉不展,随即给严振华支了个招——亲手做鱼汤道歉。
   
    于是,两人雷厉风行,拿上鱼竿就坐车去了松花江。
   
    两人到松花江边时,正是烈日当空,一江横过,江水波涛。两人撑起鱼竿开始垂钓,可毫无经验的两个人,在江风中冻得鼻涕都出来了,一直到夕阳西下了,也没见到一条鱼。
   
    严振华被冻得遭不住,满口抱怨:“这就是你的破招?”
   
    严森林不乐意:“啥叫破招,对付女人,扬汤止沸不行,那就釜底抽薪;欲擒故纵不行,那就反客为主。冰河不是生病了吗,一碗热烘烘的鱼汤,定能打动她。”
   
    严振华握着鱼竿直打哆嗦:“道理我都明白,可为啥不能去菜市场买一条?”
   
    严森林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不懂女人心,买的能有这种感觉?!她们要吃的不是鱼,是你的真心啊,真心!”
   
    严振华把这句话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还算有点儿道理,咬着牙哆嗦道:“行行,吃心,吃心……”
   
    话音未落,严振华眼睛一瞪,手里的鱼竿动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鱼儿上钩了。
   
    傍晚时分,两人哆哆嗦嗦抱着仅有的一条鱼,回到了严森林的小铺子,在佟英的指导下,严振华磕磕绊绊做出了人生的第一锅鱼汤。严振华小心翼翼地把鱼汤装进保温桶,趁着夜色,坐上了严森林的摩托车,径直往医院方向开去。到了医院严振华才得知李冰河已经出了院,扑了空的严振华立即抱着鱼汤往李冰河家里赶。
   
    严振华刚到李冰河家楼下,恰巧碰见门口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呼啸而去。单元楼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严振华正一头雾水,一回头,看见严红也站在人群中,严振华从人群中挤过去。
   
    “姑,这怎么回事?”
   
    “听说四车间今天公布名单,有好几个女工都被辞退了,有人气不过,来闹,冰河家里头报警了。”
   
    严振华脸色一变,抱着保温桶,匆匆上了楼。
   
    严振华气喘吁吁地走到李冰河家门口,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李冰河家的铁门上,横七竖八地被贴上了各种骂人的传单,触目惊心。严振华忧心忡忡,想要敲门,可手在门上踟蹰了片刻,还是放下了。随后,他把保温桶放在门口,起身开始一张一张撕那些写满污言秽语的传单。
   
    深夜的警察局里,几个民警正在给盖丽娜和几个闹事女工做笔录,盖丽娜正口水飞溅地指控着,一胖一瘦两个中年妇女收敛了气焰,臊眉耷眼地站在一旁。
   
    值班警察抬头扫了一眼,看向那两个女人:“说说吧,咋回事?”
   
    盖丽娜怒不可遏:“警察同志,这还有啥好说的,这不是很明显吗?她们就是私闯民宅!”
   
    胖女人忍不住辩驳:“如果有活路,我们会来求你们吗?我们一家人都是之前做点儿小工的,挣的本来就是仨瓜俩枣,现在直接下岗,我们能找谁?”
   
    警察提高声音:“求归求,你闯进别人家里,耍无赖,赶你还不走,还摔人家东西,人家现在说你们私闯民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你们双方自行决定吧,是私了还是公了?”
   
    瘦女人一听这番话,登时�0�0了,一只手在桌子底下不住地拉胖女人的衣角,胖女人也被警察的话吓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盖丽娜,盖丽娜却一个眼神都不给,毫不留情道:“这事公事公办,不接受私了。”
   
    话音刚落,警察局的门被推开,李勇风尘仆仆带着深夜的寒气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李勇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问:“警察同志,怎么回事?”
   
    盖丽娜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回事,你成天不着家,你老婆孩子被人堵在家里欺负!”
   
    警察一瞧,就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厂长李勇,言简意赅地跟他说明了情况:“这几个下岗工人因为你裁汰了他们,心生不满,去你家讨个说法。你不在家,你夫人和女儿在,损失目前没有什么,就碎了一个花瓶,现在就是谈不拢。”
   
    “李厂长,我们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两个女人一见李勇,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起身。胖女人羞愧地解释着,瘦女人一旁眼泪巴巴地点头附和。
   
    李勇为难地看了两人一眼,又默默回头看了看气得面红耳赤的盖丽娜,咬了咬牙,转向警察沉声道:“警察同志,让她们先回去吧,我们不追究了。”
   
    “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追究!”一旁,盖丽娜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脸色赤红地质问李勇。
   
    李勇不等盖丽娜发作,迅速按了手印,强行拉着盖丽娜出了派出所。
   
    “你不在家,堵的不是你的门,你高风亮节,在家被欺负的是我和女儿。”
   
    “情况我都知道,我挨家挨户去问情况,把他们安抚好了,不会再有事。”
   
    “每天下岗的人那么多,他们你安抚好了,那下一拨呢?他们就该严惩,否则尝到了甜头,这回是来家里耍无赖、砸东西,下回呢!是不是要打死我啊!”
   
    “行了,行了,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你天天不着家,开会、应酬,我凭什么要受这份惊吓。你这次放过了他们,他们这帮刁民,不欺负你欺负谁!”
   
    “够了!你说话注意分寸!”
   
    “行,你不护着我们娘儿俩,我明天就带冰河回娘家。”
   
    李冰河脑子疼得一塌糊涂,忍无可忍吼了一句:“别吵了。”
   
    车内瞬时无声,不知沉默了多久后,伴随着一声刹车声,车子停到了单元楼门口,李勇铁青着脸给盖丽娜打开车门,回头嘱咐李冰河:“冰河,你好好照顾妈妈。”
   
    盖丽娜正要下车,闻言,身体一顿:“你啥意思?”
   
    李勇眼神回避着,小声道:“晚上还有会,不回来了。”
   
    “李勇,你如果今天不回家,咱俩以后也别过了!”随着一声响彻夜空的车门被摔上的声音,盖丽娜头也不回,大步走进了单元楼,李冰河望着父亲疲惫的面庞,又望着母亲愤怒的背影,心力交瘁地追了上去。
   
    李冰河刚追到家门口,就听见“咣当”一声,只见楼道里不知是谁家的保温桶被心烦意乱的盖丽娜一脚踢翻在地,保温桶骨碌碌滚下楼梯,翻倒在李冰河脚边,李冰河无暇多想,抬脚跨了过去,进了家门。
   
    门外,那一尾严振华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孤单地躺在洒满汤汁的水泥地上。
   
    严振华还来不及震惊,严森林俯身一阵翻找,找到一盘黎明的磁带递给了他:“你不是说她喜欢黎明吗?送她这个。”
   
    严振华接下,打量了片刻,兴致不高:“你有磁带没啥用,她磁带多得很,听不过来。”
   
    “这个,她指定没有。”严森林眼珠一转,回身在一个小抽屉里掏出一盒,往他眼前一亮。只见严森林手上的磁带崭新,封面上还写着专辑的名称——深秋的黎明。
   
    “这不是黎明刚出的专辑吗?”严振华一喜,“行啊,叔!百宝箱啊!”
   
    严森林一脸得意,并不说话,而是回身又打开了另外一个小抽屉,严振华禁不住好奇,眼角的余光一瞟,只见抽屉里躺着好几张四大天王的签名照。
   
    严振华大叫出声:“签名照!”
   
    严森林一把捂住:“小点儿声,就给你看一眼。这个你不许打算盘啊,这东西可是硬通货,我都是留给最大的客户。”
   
    严振华眼睛放光,蹦起来就够:“我还不是你最大的客户?二叔,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以后你要干啥,我都听你的!”
   
    见严森林还在犹豫,严振华“嗖”的一下把严森林手中的签名照抢来,忙不迭地跑走:“谢谢叔!”
   
    佟英在前面铺子里正在招待客人,闻声而来,正撞见兴冲冲跑出去的严振华,佟英一脸诧异:“你干啥了,他开心成这样?”
   
    严森林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签名照,得意扬扬:“略施小技而已。”
   
    佟英眼睛一扫,就看到那个打开的小抽屉,一脸意外:“你胆子真肥了,连你亲侄子都敢蒙!”
   
    严森林把抽屉一合,振振有词:“我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一比一高仿,我比本人写得更像本人,他哪儿能看出来?管他花猫、夜猫、白猫、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他仿佛还在幻想自己身处一个噩梦,期待噩梦醒来,自己就又能风驰电掣地站在冰场上挥汗如雨。可现实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终于,在再一次摔倒在赛道上以后,他彻底接受了现实,接受了他要告别这片冰场的命运。
   
    这日,唐剑跟教练协商好退学时间后,独自一人在宿舍收拾行李,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无意间打开抽屉,看到了那本陪伴他无数个夜晚的歌词本,唐剑小心翼翼地翻开歌词本,一页页早已经干枯的墨迹,一行行黎明的歌词,记录着无数个日夜的少年心思。
   
    唐剑细细抚摩着歌词本上一条条笔尖留下的纹路,凝望着桌面上三人洋溢着笑容的合影,他知道,他该告别了。唐剑望了望窗外灿烂的阳光,忽然释然一笑,拿起歌词本,大步流星出了宿舍。
   
    十多分钟后,唐剑敲响了曲教练的家门。熬夜看了一宿小说的曲洁刚醒,就被唐剑堵在了被窝儿里。曲洁尴尬起床、洗漱、换衣服……风风火火收拾好,一进客厅,就看到唐剑一脸心事地坐在沙发上,踌躇了半天,沉声道:“小洁,想让你帮我约一下冰河。”
   
    曲洁脸一冷,皱眉道:“你自个儿脑袋上没长嘴,手脚都废了?大华哥送信找我,你也找我,自己不会去?”
   
    唐剑一脸为难:“听说她家里出了事,我去不方便。”
   
    “不去!谁爱去谁去。”曲洁不乐意,晃晃悠悠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镜子抹雪花膏,正抹得起劲儿,身后唐剑低落的声音传来。
   
    “我要离开体校了。”
   
    曲洁手上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唐剑迎上曲洁震惊的目光,云淡风轻地笑笑:“想跟大家告个别。”
   
    小酒馆一隅,两个人,一张小桌子、一盘羊肉串和两瓶啤酒。
   
    一坐下,严振华就察觉出了唐剑的不对劲,唐剑开了一瓶酒,倒满了两个杯子,往严振华面前的杯子上一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他推了严振华一把,努努嘴:“喝啊,养鱼呢?”
   
    严振华不动声色,吃着花生米看着他:“我不敢喝了。上次喝多了,惹出多大事。”
   
    唐剑也不说话,拿起酒瓶就又要给自己倒酒,被严振华一把拦下,严振华蹙眉:“我说你小子最近心里头闷着事啊?没出啥事吧?”
   
    唐剑略一顿,放下酒瓶,低头沉吟片刻,才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看着严振华,沉声道:“大华,有些话,憋了好多年,这次再不说,就说不成了。”
   
    严振华不明所以:“咋了,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唐剑没答言,而是回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递了过去。严振华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翻开一看,先是一愣,只见厚厚一本,写得满满当当都是黎明的歌词。
   
    “你不是喜欢郭富城吗?咋整的,叛变了?”严振华一边纳闷儿,一边一页一页翻着,直到他合上本子,看到了封面右下角的一行小字——“给冰河”。
   
    严振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剑:“你这啥意思啊?”
   
    “因为冰河喜欢。”唐剑眼眶通红,深吸一口气,自顾自说下去,“这歌词本,从黎明出道那一年我就开始做了,得有三年了吧。上面每一首,都是她喜欢听的歌。”
   
    严振华把歌词本合上,沉默良久后,他忽然抬起头,笑了:“你小子,跟我逗闷子,是吗?”
   
    “我没打算和你开玩笑,是真的。”唐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对自己最好的兄弟说出了深埋于心的秘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可能是在雪乡的时候,可能是我们刚来哈尔滨的时候,反正,肯定比你早。本来我想着,如果你对她还不错,这话我就搁肚子里存起来,一辈子也不说。”
   
    “那你现在说这些,啥意思?”
   
    “如果真的想做什么,这东西也不会送给你了。”唐剑目光灼灼,“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珍惜她。”
   
    严振华不明所以:“说什么呢,整得你要走似的,咋回事啊?”
   
    “走吧,一会儿我约了冰河,到时候一起说吧。”唐剑拎起书包,拉起云里雾里的严振华出了门。
   
    除了曲洁一脸难过地低着头,另外两人俱是一愣。
   
    严振华吼道:“你小子脑子坏了吧?”
   
    李冰河也着急起来:“唐剑,你好好说,我没听明白。”
   
    唐剑低着头,声音低了下去:“你们知道我的心魔,我克服不了它。”
   
    李冰河站起来,心急不已:“我们可以去看医生!”
   
    唐剑苦笑:“我去了很多家医院,看了很多医生,可是完全没用。现在,情况愈演愈烈,所有滑过冰面的声音,都让我感到恐惧……”
   
    “不行!”唐剑还没说完,严振华忽然吼了一声,打断了唐剑,从地上站起,一把揪住唐剑的衣领子,红了眼,“你个孬货、没用的东西,咱俩吃了多少苦,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大华哥,你别这样。”曲洁没见过严振华发飙,赶紧上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