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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逆风之时

    一行人急匆匆把唐寒送到了诊疗室,他的伤口处还在滴血,队医叶小小利落地给他清理伤口,用生理盐水冲干净血迹,唐寒的手上显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唐寒微微皱眉,能看出他在极力忍着疼痛。
   
    叶小小从面前一系列医疗用品中拿出一根针管在唐寒手腕处扎了一针麻醉剂,她说:“为了尽量少影响神经,麻醉药会控制剂量,会有点儿疼。”
   
    叶小小小心翼翼地穿针缝合伤口,钻心的疼痛在手腕处起伏,唐寒不觉紧蹙了双眉。缝合结束后,叶小小问:“自己划的还是别人划的?”
   
    唐寒说:“有区别吗?”
   
    叶小小不语,只是专心地给唐寒缠绕纱布,纱布缠绕的最后关头,打了一个蝴蝶结。
   
    叶小小迅速收拾好医疗用品,然后把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诊疗书放在了唐寒跟前,上面的治疗建议是——“休息三天”。
   
    唐寒看着诊疗书说:“我的伤不重,不能耽搁训练。”
   
    叶小小瞥了唐寒一眼,吓唬道:“质疑医生权威,再加一天!”
   
    唐寒只得闭嘴,拿起诊疗书起身,准备离开,叶小小又拦下他,要输液消炎。唐寒拗不过,只得乖乖照做。
   
    给唐寒打上点滴后,叶小小便匆匆出门,不一会儿,带回一个饭盒递给唐寒。唐寒看见里面几样小菜错落有致,中间一份酱萝卜尤其醒目。这正是他最爱吃的家乡菜。
   
    林小小看出唐寒的犹疑,告诉他已经跟营养师沟通过,可以放心吃。唐寒闻言欣喜,叶小小则不动声色地将唐寒诊疗书上的时间从三天改成了两天。
   
    211宿舍里,严阳光着膀子,手中拿着一瓶药酒,侧身站在镜子前,扭头想看清自己的后背。唐寒受伤的同时,严阳重重摔在冰面上,后肩一处瘀青微微肿起。
   
    严阳借助镜子,在自己的瘀青处擦了一勺药酒,药酒的辛辣融进皮肤,他眉头紧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穿上衬衣,将药酒盖上瓶盖,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伤处。这些都被刚进门的贾长安尽收眼底。
   
    严阳看到贾长安,说:“他怎么样了?”
   
    贾长安说:“伤口不浅,还好没伤到骨头。兄弟,你应该去医务室看看,跟唐队认个错。”
   
    严阳说:“我又不是存心的,再说,你们不都围着他吗,也不缺我一个。”
   
    贾长安说:“严阳,你别嘴硬了。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应该去道歉。一队的人都等着呢,都放话说你要是不去就弄你!”
   
    严阳不满:“贾长安,这才几天,你就变成一队的‘传声筒’啦?”
   
    贾长安也被激怒,两人不欢而散。
   
    严阳的目光落在唐寒的床铺上,床铺上的被子整齐如斯,显示出唐寒一整晚都没有回来过宿舍。一个脚步声传来,严阳希望是唐寒,但脚步声渐行渐远,严阳心里一沉。忽然,严阳看到桌上的药酒,他拿起药酒,匆匆朝着医务室走去。
   
    此时的医务室里,唐寒第二次消炎药水刚刚打完,旁边隔间里,金莹正在做小腿理疗。
   
    严阳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唐寒身旁,把药酒递给唐寒,说:“这个给你,我小爷爷说,这个治伤口有奇效。”
   
    唐寒正在解开缠绕在伤口处的纱布,严阳看到唐寒露出的伤口,心中过意不去,提出帮他涂一下伤口。严阳正准备拧开瓶盖时,董三京和大力前来看望唐寒,话不投机,差点儿吵起来。
   
    叶小小听见声音后走进来,一眼看见了严阳怀里的药酒,几个漂浮的圆形中药块状物引起了叶小小的注意,她定睛瞧去,微微皱眉。
   
    叶小小问严阳:“这药酒你是打算送给你们队长的?”
   
    严阳置不可否,叶小小打开瓶盖一闻,神色大变:“这药酒里有马钱子的味儿,马钱子中含有士的宁成分,是禁药。”
   
    郝瀚、董三京和大力闻言大惊,严阳不以为然地说:“马钱子怎么了?活血化瘀,我们老家常用。”
   
    大力一把拿过药酒,情绪激动地说:“严阳,你别装傻充愣。你是集训队员,会不知道马钱子是运动员慎用药品?国家明令禁止使用含兴奋剂成分类药物,这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也是所有运动员的禁区!要是碰上突检,唐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等着,我现在就要去找教练举报你。”
   
    大力抱着药酒要离开,严阳上前阻拦,董三京和郝瀚也加入其中,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唐寒说话也无济于事,旁边隔间的金莹也过来劝说,可大力他们四人依旧缠斗在一起。
   
    大力一个不稳,药酒脱手,“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严阳看着满地的碎片,到处流淌的药汁,怒从中来。
   
    严阳上前,冲大力推搡一把,大力毫不示弱,一个迈步要将严阳顶飞,郝瀚、三京也要动手,战事瞬间就要升级。
   
    一旁的叶小小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要我把教练请来吗?”
   
    此时,门外传来文教练的声音:“不用请了,老远就听见了!”
   
    文教练拿着一盒慰问品站在门口,怒目而视,四个队员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
   
    文教练在五人面前来回踱步,气得发抖。
   
    文教练问严阳:“严阳,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唐寒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阳说:“冰场有监控,干吗要问我?”
   
    文教练说:“监控我查过了,根本看不清楚细节。别的我不管,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严阳急切地说:“我当然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大力、董三京他们不服气,跟严阳吵起来,严阳不甘示弱地�1�8回去。
   
    眼见几个人再次吵起来,文教练气冲冲地打断他们,对严阳说:“你凶什么?划伤人还有理了?我现在是在问你,你要是解释不清楚,就给我滚蛋。”
   
    严阳被激怒:“走就走!这样的训练营,我不稀罕。”
   
    严阳说罢,独自转身,离开操场。金莹见状,想要去拦住严阳,却被文教练喝住。金莹无奈地望着严阳的背影消失在操场的尽头。
   
    青训营保卫处,一排排显示器里是青训营每一个关键场地的监视画面。主机监控器旁,保卫队长在翻找着监控的视频资料,一旁的金莹站在身后仔细查看,她想帮严阳弄清唐寒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监控视频中,只有冰场一角,隐约能看到严阳、唐寒等人的身影在冰面上迅速掠过,但看不清具体近处细节。
   
    金莹不理会,操纵鼠标拉回视频重放,仔细查看每一个细节。突然,一个女子带着孩子站在冰场外围,吸引了金莹的目光。金莹放大画面,那个女子手中拿着手机,正对着冰场内队员拍摄,金莹回头问道:“她是谁?她怎么会在冰场?”
   
    队长一时慌了神,说话支吾起来。金莹看出他在隐瞒,严肃道:“训练营的规矩,未经允许,不准私自拍摄。你帮我找到她,这件事情我就当不知道,否则我一定向领队报告你的失职。”
   
    队长说:“小姑娘,我好心帮你,你还告我状?”
   
    金莹说:“我不会告状,也不想针对她,只是她的视频关系到我一个队员朋友的清白。”
   
    队长看见金莹认真的眼神,才拿出手机打电话:“老婆,昨天在冰场拍的视频还存着吗?”
   
    金莹拿到了队长老婆拍摄的视频。
   
    视频里,严阳奋力追赶唐寒,唐寒亦是毫不相让,两人在冰面上的速度飞快。过弯之际,唐寒减慢速度,身后的严阳却是加速想要从内线切过去,然而一个重心不稳,严阳率先跌倒,冰刀撞向唐寒,两人接连摔倒在冰面上。随即,董三京等人飞速地围住了严阳和唐寒,挡住了画面。
   
    金莹把视频拿给孙教练和文教练看。看完后,两位教练沉默不语,金莹说:“教练,他们打架时我在现场理疗,他真是过来给唐寒送药的,这是个误会。”
   
    文教练和孙教练互相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孙教练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严阳身旁,不动声色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严阳坐起身说:“让我离队也不是文教练一个人说了算。”
   
    孙教练说:“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让误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严阳不语,孙教练继续说道:“选拔赛时,你跟我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现在你就是这么用的吗?”
   
    严阳沉默片刻后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他们合起伙来欺负。”
   
    孙教练说:“所以就拿自己的职业生涯赌气?唐寒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你觉得为什么一队的队员这么尊敬他?”
   
    严阳疑惑。
   
    孙教练说:“因为唐寒是靠实力站在冰场的顶端。他的眼里只有冰,只有终点线,还有他自己的纪录。竞技体育是公平的,也是冷漠的,你滑出的成绩,没有人可以抹杀,但同样的,你一旦离开了这里,也就没有了翻盘和证明自己的机会。”
   
    严阳继续沉默。
   
    孙教练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不过打架终归是不对的,你必须向唐寒和一队队员道歉。教练组商量过了,你写封检讨书认个错,明早交给文教练,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孙教练走后,严阳陷入了沉思。
   
    严阳看着唐寒,他受伤的胳膊还吊着绷带,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放在身侧,严阳心生触动。最终,他从床上爬起,回到书桌上,郑重写下“检讨书”几个字。随着时钟嘀嘀嗒嗒转着,严阳没写几行字,就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严阳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只开了个头的检讨书,懊悔不已。他磨磨蹭蹭地来到青训营教室,这时的教室里已坐满了队员,教室前面的小黑板上不知何时被写上了“检讨大会”四个大字。
   
    严阳一个人扭扭捏捏地走到文教练跟前,手里拿着那张半成品的检讨书。
   
    文教练质问道:“检讨书呢?”
   
    严阳为难地将半成品检讨书拿在手上。文教练要拿,严阳怕被发现没完成,所以躲了,引起了文教练的不满:“不给看是吧,不给看你就直接读给大家听!”
   
    严阳无奈走到讲台前,打开麦克风念道:“尊敬的各位教练、各位队友。今天我心情哀痛、悔不当初,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和队友们起冲突,还动手打人。在这里,我想真诚地对一队的队员们说一声‘对不起’……”
   
    底下的人毫无触动,严阳越念越小声,一旁的文教练“啪嗒”一声关掉了麦克风,转身走到教室最后面。
   
    文教练怒喝:“严阳,你早上没吃饭?反省要深刻,检讨要真诚。我今天就站在这儿,只要有一个字听不清,你就给我重新来过。”
   
    严阳难堪地站在讲台上,昨晚写的检讨书到此戛然而止,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编下去。突然,他一把撕毁了手上的检讨书,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是故意划伤唐寒,觉得我不服气。我承认,我就是不服气,我想战胜他,我想超过他。我想在冰场之上滑出自己的成绩,难道这也是错的吗?要说我做得不对的地方,那就是我不该那么着急地从内线切弯,撞倒了他,也不该带着泡了马钱子的药酒去给他治伤。”
   
    台下的人都紧紧盯着严阳。
   
    严阳说:“那罐药酒是我小爷爷寄给我的,他说只要一抹上,所有伤口都会好的。我想让唐寒好起来,可却被你们摔了。你们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众人噤声,会议场里鸦雀无声。
   
    严阳说:“我检讨,是我想继续练下去,我和你们一样喜欢短道。我想打败唐寒,想拿第一,想在冰场上堂堂正正地战胜他。你们天天跟在唐寒身边,你们有想过战胜他吗?”
   
    严阳对着台下说道:“唐寒,我不该那么冲动,害你受伤。董三京,我也不该冲动,先对你动手。可是我仍然再强调一遍,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检讨说完了,信不信随便!”
   
    场面依旧一片寂静,贾长安站起来,带头表示相信,其他队员却始终缄默。
   
    这时,唐寒突然站起来,说:“我也相信你。”
   
    说罢,他快步走到严阳跟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严阳愣了愣,随即也伸出自己的手同唐寒的握在一起。
   
    文教练见状,朝着董三京等人使眼色,其余几个人也纷纷与严阳握手言和。气氛逐渐缓和,似乎横亘在一、二队之间的芥蒂也渐渐消散。
   
    Mark说道:“陈谨教练让我先来了解队员情况,把他们的立体数据查清楚,好的留下,没有潜力的就不要耽误人家了。”
   
    李领队说:“陈谨教练当年就代表国家得过奥运冠军,现在又是享誉世界的顶级教练。我们能请到二位,是我们的荣幸啊!”
   
    一番寒暄后,李领队示意把Mark教授带来的东西搬进训练营。
   
    文教练让严阳和董三京、大力、郝瀚几人清扫浴室,作为对他们打架的惩罚。文教练要求他们把浴室顶上的污垢也要擦掉,他们抬头望去,根本就够不着。文教练让他们想办法配合,什么时候擦完,什么时候才能走。文教练说罢,转身走出浴室门,随手将门锁上了。
   
    严阳独自站在一边,其余三人站在另一边,气氛些许尴尬。双方互相不说话,严阳一个人默默将刷子绑在拖把上,可是拖把长度还是够不着浴室顶部。
   
    在大家无计可施之际,严阳提议试试叠罗汉。于是,严阳一只脚踩着郝瀚,一只脚踩着大力,郝瀚和大力同时发力,严阳一瞬间起得老高,又慢慢稳住。严阳拿着抹布,奋力擦拭起来。
   
    很快,浴室顶上的污渍被彻底清理干净,四人面对面站着清洗拖把,郝瀚、三京、大力互相帮忙,大力主动用水管将严阳脚下的污渍冲干净。
   
    严阳微笑着感谢,大力报以微笑:“客气啥。严阳,你来这么久了,你东三省哪儿人呢?”
   
    严阳说:“哈尔滨。”
   
    郝瀚意外地说:“短道大省啊,唐队老家好像也是哈尔滨的。”
   
    严阳说:“是吗?他说话没一点儿口音啊。”
   
    大力笑道:“那可比不上你这大碴子味儿。”
   
    严阳说:“我这是正宗红肠味儿的口音。”
   
    几个人和乐融融,纷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