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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棋中人心

    逆光认出来人,早已习惯左膀右臂不羁作风,对方能老老实实待在军中才是怪事,是故铁骕求衣面色如常,冷静故我道。

    “今日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先喝再说。”

    话音落,枝叶微动,清风飒然,这是林中饮者反手抛出掌中物,观其手势力道无不准确非常。

    举手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饮了几口,确认是自家窖藏的名酿,戎装中年复又将之扔回。

    论事只在三巡后,这是袍泽经年相处下来的习惯。

    即使是在对上司昔日遇上自己的时机及目的有所怀疑的当下,风逍遥也不打算轻易改变。

    【依山傍水的林间野地

    肌肤细腻、雪白如玉的香肩半露,搭配那披散及背的乌发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镜头微微下移,厚实绷带下隐见血渍浸散,映出内里一道狭长刀痕。

    如今的江湖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在苗疆首代战神的有意截杀下全身而退。

    一张琴、一道伤,这就是玲珑雪霏所付出的代价。

    前者更多是为传达讯息的配合,后者则是纯因战兵卫能为所留。

    本该专心疗养的佳人终究是难按心下忧思,匆忙安置完灵界师兄弟、潦草处理伤口过后就依循定位术法寻来。

    而风中捉刀则是在将苍狼送到罪海七恶牢之后遇上的玲珑雪霏。

    知交经年再遇,虽然一在明、一在暗,但视而不见总是说不过去。

    饮者也是在此时发现面前佳人负创,旺财的鼻子一向很灵,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瞒不过他。

    毕竟是江湖儿女,四人情谊更是非比寻常,玲珑雪霏因此大方接受风中捉刀的好意。

    樱粉衣袍再度覆上光洁滑腻的裸背,提衫掩去曼妙身姿,再三确认旗袍打理得体的佳人忽地道。

    “水月洞天一战,月本不该孤身一人。”唯一的解释是另一人被用作威胁剑者赴战的筹码。

    处理伤势期间风雪二人便对这些年的经历聊作交换,因此风中捉刀也知晓了自家小弟失联的消息。

    而能使无情葬月甘心赴约的价码,在当时也只有同样在外闯荡江湖的饮者的生死了。

    要让剑者相信风中捉刀在幕后之人手中,风中捉刀的随身物品已是必须,想通此节,人选范围已是大大缩小。

    几个名词在心头转了转,饮者有些烦躁地摘下酒壶,灌了几口。

    见此,很能体谅好友心情,玲珑雪霏默然不语,仅是无声相陪。

    对生父交际圈有所了解,佳人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仅是希望风中捉刀有对此所提防。

    ……】

    接过风月无边,饮者这才顺势询问开口:“铁军卫果真不支持任何一方?”

    对于自家花痴连夜传书,要求自己出手救下的苗疆王储,风中捉刀自是关心。

    而铁骕求衣的立场,无疑是能左右对方命运的重要砝码。

    “铁军卫只效忠能为苗疆带来最大利益的王者。”言简意赅强调铁军卫立场——

    王族内部的争斗,铁军卫无意插手,铁军卫只对王上尽忠,谁能真正拥有王权,铁军卫,就效忠于他。

    官方言辞落下,对于面前饮者,戎装中年总有几分耐性在,话锋一转,解释发声。

    “先王虽然多疑善忌,但作为一个王,雄心壮志,权谋手腕皆是佼佼,如果是他,就不会错失这次国葬反扑的机会。”

    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苍狼没有在国葬之上揭穿北竞王所有的布局,高举正统旗帜,号召苗军上下替先王报仇,无异于将主动权拱手让出。

    “再厉害还不是被玩弄而死。”同样喝了几口杯中物,风逍遥随口吐槽道。

    “所以北竞王,是更值得效忠的王。”沉稳男声作出评判。

    “他的智谋,他的冷静,他的忍让,他能骗过先王数十年,从怀疑到信任,这是多难的一件事情。”

    铁角抹额点缀修饰隐见凌厉色彩,宛若雄狮般的棕白交染发丝大多倒梳向脑后,右肩数缕结辫环颈更添利落气概。

    伴随铿锵字句抒发己见,铁骕求衣一身军人气质展露无遗。

    “在今日的国葬上,他冒着生命的风险,就是要测验吾的立场,这等气度,非是常人可及。”

    言至后来,戎装中年眼中流露毫不掩饰的激赏意味,同样的,对北竞王有几分嘉许,对如今的苗王子就有几分失望。

    男音顿了顿,接着说:“而苍狼,他的表现,却是毫无王储之风。”并非刻意褒贬,不过就事论事。

    饮者插口道:“还不是那个竞王爷害的。”

    苗疆勋贵剪除了属于狼的利爪,并将特意养成的温室兔苗丢进现实的冷风当中,附带着狠狠给了其一记大锤。

    风逍遥的意思很简单:

    老大仔,你不能苛求阅历有缺而经历巨变的青年面对血海深仇,能够学会冷静,学会不动声色,更甚者学会运用智谋和心术,在一个没有炮火声的战场上完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咽下喉中话语,只因明了对方立场非可轻易动摇,风逍遥改口又问:“那这样说,你应该支持竞王爷了。”

    说话间,林间饮者再度将酒坛掷向铁骕求衣。

    戎装中年接过旋飞酒坛,揭封饮下,喝完一口却是拿在手中,浑然没有交还意思。

    “铁军卫只支持王,胜者为王,谁赢,铁军卫就支持谁。”铁骕求衣答案依旧不变。

    对此,风逍遥只能表示:“真是无聊。”

    一时间,竟分不清“无聊”二字究竟是对王权斗争一事所作的点评,或是单纯传达对戎装中年官方口吻的不满。

    “兵长!”声调微微抬高,铁骕求衣突兀道。

    “怎样?”虽说不假外出是擅离职守,但经常给自己私下放假的饮者对此表示轻车熟路。

    抬眸盯视戎装中年一眼,迅又移开视线,饮者下意识地感觉嘴干,提手方觉,原来酒坛还在上司掌握。

    无奈何,风逍遥只得转而摸向腰间棕褐葫芦,拔塞饮杜康,动作较之平常,更多了几分谨慎。

    毕竟旺财不想再度经历喝着喝着被异物(花借鱼雁术式所传的纸条)卡喉的感受。

    见得风逍遥这幅惫懒模样,铁骕求衣近乎命令地开口:“不准你插手王权之争。”

    心知对方饮酒举动不过心虚表现,只当风逍遥是同往常一般战后翘班,回到战场意在凭吊亡者,不料恰巧被自己抓包。

    很能包容饮者心境,因此戎装中年虽是言辞激烈,但语气仍是有所放缓。

    听声察人,明了己身行迹未有暴露,风逍遥心下稍松,但面上仍是佯作叹息,趁隙落实彼方猜想。

    “唉,被抓包了。”

    “跟我回百胜战营。”

    铁骕求衣举起手中佳酿,诱拐式地晃了晃,随后二人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