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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江湖小报

    第十七章江湖小报

    次日一早,古大夫翻着那些小报唉声叹气。

    冯大夫还没醒,林木叶一向早起,正在梳头,从镜子里看见古大夫的样子,笑道:“怎么了?你的陆公子同人私奔了吗?”

    古大夫叹道:“买错了。这上面都没说陆公子的消息。”

    林木叶道:“看来武公子说错了?”

    古大夫道:“不是。这都有日期的。我该买前几天的,而不是这几天的。昨晚匆匆买了,没仔细想。你看,只有这几天的消息。”

    林木叶接过来看。只见都是两面折页、张开有棋盘那么大小的薄油纸,当中印着《邹氏晚报》、《月牙西州晚报》、《忘机早报》等字样,有文章有白描图。她大略扫了几眼,说的都是江湖谁谁谁又约谁谁谁决斗了,哪家的弟子踹了哪家的门房,哪派的公子娶了哪家的小姐,哪门的商号开到了哪州的地盘等等。日期是最近几天的。

    “日期最近的还最贵,唉……你说能换吗?我拿去换下?”

    林木叶摇头道:“换不了吧。你若是原封原样地拿回去还换得了,都叠成这样皱巴巴的,换不了。”

    古大夫哀嚎一声,想了半天,道:“我要去书店问问,你陪我去吗?”

    林木叶摇头:“先生怕要起来了,要是有吩咐找不到人可不好。”

    古大夫道:“先生昨晚歇得晚,不会这么早起来的。再说我们快去快回,耽误不了事的。小六,不,林师姐,你跟我去一趟吧?”

    林木叶噗呲一笑,道:“要不是小四还在睡觉,我才懒得跟你去。”

    两人匆匆梳洗完。古大夫领路,没两刻钟,找到昨天买报的书店,店老板还认得她,招呼道:“客人最近有什么关注的人么?一早来追最新的早报吗?艾州的早报出来了,只是其它地方送来的报纸,还要傍晚才会送到。”

    古大夫道:“我昨天买的小报没认真看,回去以后看了才知道不是我要买的。您这儿有没有八天以前的小报?”

    “八天以前的?您是要艾州的,还是西州的,还是天下的?”

    “我要……凝州的?”

    老板想了想,道:“客人莫非要看七月初五凝州之战的消息?”

    “……嗯。”

    老板道:“我这里有七月初六的《邹氏晚报》,还有七月初五的《月牙中州晚报》,还有最近的七月初九的《忘机早报》,都有那天的消息,您要哪一份?”

    “有这么多?都是说什么的?”

    “《邹氏晚报》专门关注江湖英雄的消息,公子排行榜上的公子更是事事关注。客人您要是想看的是陆饮果陆公子的消息,自然要数邹氏的《邹氏晚报》最好,他们逢五逢十印刷,七月初六是为了陆饮果特地加印的,印完分发至各地,一般都是隔几天夜里送达各州,所以叫晚报。月牙谷出的也是晚报,不过他们按东西南北中划分,凝州属于中州,所以是中州晚报。各州的月牙晚报报道各州的商贾大事,凝州这次的事闹得大,所以他们也有报道。《忘机早报》七天一印,由忘机先生主持的,报道天下大事,不过他们的人物图像请的是天下最好的画工,雕版请的是最好的雕工,有些图还是忘机先生亲自画亲自雕版的,栩栩如生,所以成本最贵,也最精美最受欢迎。”

    古大夫道:“那《忘机早报》上有陆饮果公子的画像吗?”

    “有。有。这三张都有。不过其它的画少,画得最多最好的是《忘机早报》。这次有一张陆饮果公子的小象还是忘机先生亲自画的,很多人买来收藏。不过要说起品评江湖公子,最详细的还是《邹氏晚报》。”

    “那我三家的都要了。”

    付了钱,古大夫随口道:“我昨天买错的那几张,能退的吗?那不是我要看的,还比我今天买的贵。”

    “可以。客人是昨天买的,可以退。”

    “可是……我给折了……”

    老板迟疑下,道:“那恐怕不行了。不过小报可以留着,万一哪一天昨天前的事情有人要,这些小报的价钱可就翻倍了。”

    古大夫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老板笑道:“这可不一定。就比如这公子排行榜中的那位高云征高公子吧,三年前还籍籍无名,这两年忽然声名鹊起一飞冲天。几年前有提到过他名字的小报,现在价格涨了十倍,金主仍旧只愁买不到,没有一个嫌贵的。”

    “有折痕的也要?”

    “就是揉皱了的也是十倍。”

    古大夫笑道:“那也不是谁都有高公子那样的好运吧。”

    “运气这种事谁知道呢。再比如你今天说的这个陆饮果公子吧,往期的小报现在已经涨了二十倍,忘机阁出的带小像的三十倍。”

    古大夫啧啧赞叹,道:“那要多买几张屯着,以后指不定还会再涨呢。”

    老板说:“就是要说这个呢,就前几天凝州这次以后,也有很多人说陆公子的小报要贬值。现在已经又变回了十倍的价钱,还会不会再掉真难说。”

    “怎么说?”

    “咳,也就这么说说。客人您回去看了小报就知道了。”

    古大夫回到客栈房里,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了许久,长叹一口气。

    冯大夫刚起床,见她那副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难道跟谁玩牌输了?”

    林木叶道:“一早买了几张小报回来,宝贝似的看了几遍,就这样了。”

    冯大夫道:“昨天不是刚买了几张?”

    “说是买错了,又去买了几张。”

    古大夫叹一口气,站起来,道:“白果果然就是陆饮果。《忘机早报》上的这副小像画得很像,印得也很好。”

    她将《忘机早报》递给冯大夫,道:“原来那几天白果在咱们润州,真的是隐居避祸去的。他的师门丹州羊氏名面上派他代表羊氏出席长月会盟,实际上暗下杀手杀他。”说着拿起手上的《月牙中州晚报》读起来:“……七月初四日夜,羊氏弟子奉命于凝州城北空虚观外击拿陆饮果、王植略、长孙百。羊氏弟子、陆王长孙并各派声援者、武夫、文士、白丁,皆混战至午夜。重伤一百三十七人,轻伤一百八十三人。七月初五日,凝州杜氏出面调停,设宴请各方。陆王长孙等愿求出师自立,羊氏不允,不欢而散。”

    又读《邹氏晚报》:“……羊景纯走后,羊氏长老尽去,小人并起。式微之迹象,已经是路人皆知。有论者说:陆饮果进入公子排行榜前十,是羊氏复兴的最后的希望。存亡之间,没想到羊氏年轻一辈争权夺利,其势头甚至超过前一辈。

    羊攸武艺有余,帅才不足,上下皆知,但因为是羊氏嫡子,他在年轻弟子中的象征地位举足轻重,没想到他不以大局为重,专恣个人好恶,所倚重提拔的羊氏弟子中,没有几个真才实学的;又骄傲自大,自以为是。所以羊氏的一点过错,交在他手里,全都扩大成了十倍的过错;羊氏的一点正确的事情,交在他手里,又全都消失无踪。所以妒贤嫉能,一心想排挤陆饮果、长孙百等人。虽然这次在凝州对陆、王、长孙等三个人公开出手、使原本掩盖在羊氏内部的矛盾变成天下皆知的丑闻,也许并不是羊攸的本意,但是他的行为德行在那里,如果不想办法加以纠正的话,恐怕羊氏的衰微,不过是几年之内的事情了。

    长孙百是最顾全大局的。在闰六月二十八日,王植略返回丹州在羊氏的长老会上提出出师自立的想法的时候,他冒着被同门排挤的危险第一个表示赞同。其实他个人而言,既不愿意站在王植略那边,又不舍得丢弃多年的同门情义,本来就做到难以两全。在羊氏内部混乱、人心思离的时候,他还一心希望将道义作为行事的准则,难免被人评价为‘大仁近伪’,因而遭小人嫉恨,君子也为他的迂腐扼腕。所以这次他本以为自己尽力维护陆、王两人和师门的关系,没想到双方都没有领情。他本意是打算护送两位师兄安全离开,没想到羊氏内部对他忌惮已极,谋划着将羊氏年轻一辈中最有声名的三个人一网打尽,所以连他也没有放过。对于长孙百而言,就算他是一个栋梁,也很难顶住羊氏将要倾覆的大厦。

    王植略很桀骜不驯,他是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羊氏的人,也曾经在公开场合讽刺过羊攸乃至顶撞他的老师羊景午,所以三个人当中,他的名声是最差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唐直,因为他并不忌讳为自己辩护,所以很多事情的真相才会渐渐被揭露出来,如果什么都要依赖长孙百的‘仁忍’和陆饮果的‘为长者讳’,那么会有多少明明可以放在阳光下说明白的事情,渐渐被乌云遮盖,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难以找到真相呢?

    陆饮果一向不张扬。据说连月牙谷都不能掌握他的家世,因此有人猜测他的家里其实是在庙堂做官、远离江湖的。为了避免和羊氏的冲突进一步扩大,在羊氏暗杀他以后,他在润州隐居了一个多月,王植略在决定退出羊氏前特地到润州请问他的意见,谁也没想到他的回答和王植略所想的一样。在世人看来,是丹州羊氏一手培养了他,而他却在羊氏最需要一个顶梁柱的时候离开,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背弃师门、忘恩负义的指责,他又有什么理由回避呢?现在羊氏将内部分崩离析的怒火都集中撒在了他的身上,他以公子榜前列的虚名,就算他个性坚毅、胸怀宽广,亦不知道可以抵御到什么时候?

    论曰:德高可以为师,传道授业解惑。丹州羊氏以武艺收徒授业,三十年间,能在北边苦寒之地立业以致名扬天下,出现了剑道天才东方尧、刀道天才吴幸这样的优秀人物,弟子中更有才艺冠盖天下的黄赞、单代。羊氏的兴起,难道不是因为羊文博等首代长老的德行,感动了天下英才,所以才使才俊们愿意在羊氏砥砺修行,终成大气吗?而如今羊氏中再也没有首代长老那样锐意进取、爱惜人才的风气,为师者首先丧失了德行,就好比树木没有了根基,怎么会长久呢?这几年天下年轻的英才辈出,老一辈人总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年轻人培养得更好,一代代传承下去,都只说技艺如何取胜,却为什么总忽略德行的重要呢?”

    冯大夫看了《忘机早报》,递给林木叶。

    林木叶果然见当中印了一张白果的小像,惟妙惟肖,画像的左下角印着一个很小的印章,是个很小的象形文,有些眼熟。还有凝州之战当时的画面,人物、地点、场景都画印出来了,图文并茂,这样雕版大幅刻画,成本不知比单纯的排字刻印贵几倍,难怪《忘机早报》比别的报出得少,还贵得多。

    “《忘机早报》说陆饮果他们离开凝州以后,已经各自被人接走。羊氏的人已经回到丹州。看来双方僵持,暂时出不了事。”

    林木叶点头,看着那个小像出神。

    “陆公子走了以后……有再跟你联系吗?”古大夫问。

    林木叶头:“没有。”心想他为什么要跟我再联系呢,没有再说,道:“时候不早了,下去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准备去拜见师公。”

    三人走到一楼。

    许多人都已经在吃早饭了,武虞芳和应雪、流殊坐在一张桌子上,看见他们,纷纷点头致意。应雪笑着道:“一起坐吗?”声音十分清脆悦耳。

    冯大夫笑着摆手道:“不必客气。”她知道林木叶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在他们身旁的方桌坐下。坐不多时,用饭的人经过武虞芳的桌子时,都会再回头瞧两眼,窃窃私语,夹着又羞又喜的窃笑。好在到扁鹊镇的人以求医居多,人们看美人的热情被疾病的忧愁冲得很淡,也就只剩下窃喜。

    “师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应雪看看武虞芳,道:“要回武州吗?”

    武虞芳笑道:“当然是等你的伤全好了,再带着你一起回武州。”

    “我哪儿有伤呀。不是说中了封息掌,现在已经全好了。倒是你不该在这儿等我。你看流殊姑娘都陪你千里迢迢走一路了,多不容易,你该多陪陪她才是。等回到武州,她想再见你一面就难了。”

    武虞芳哼了一声,道:“现在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前脚刚走,你就要后脚去找陆公子,师父他老人家直接打断我的腿,给你当嫁妆,你说好不好?我且问你。你是怎么中的封息掌?以你的武功,难道真看不到对方的样子?”

    冯古林三人坐在旁边,听了武虞芳“去找陆公子”的话都暗暗纳罕。

    应雪嘟喃道:“天太黑,师兄都看不到,何况我呢……师兄,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爹他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您又不是不知道。”一边说着,一边向流殊使眼色。

    流殊笑道:“若你是真想玩,我们就陪你在这里多玩两天又何妨?传闻这扁鹊镇百年前有仙人驾临,景色优美,在这里散散心,总比追着陆公子到北方苦寒之地要好。何况他现在在哪里仍是未知,扁鹊镇四方求医者众多,消息通达,你倒不如安心在这里将养,探听探听消息,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应雪顿时蔫了,闷闷吃饭,抬头看见楼梯上下来的两人,这才展颜笑道:“柳大夫,唐公子。”

    柳云婷牵着唐鳌的手走过去,笑道:“早。应雪姑娘精神很不错。”

    应雪笑道:“还要多谢柳大夫和唐公子出手相助。我听师兄说,幸亏在路上恰巧遇见了你们,不然师兄他还是一筹莫展呢。相救之恩,应雪没齿难忘。”说着抱拳向他们行了一礼。

    柳云婷笑道:“不必如此。是武公子客气。就算没有遇见我们,只要到了扁鹊镇,最后总会找到办法的。”

    说着和冯古林三人坐在一桌,商量着安排进山见穆医仙。刚说没多久,客栈正厅的告示榜上贴了新的告示,小二敲了三下鼓,高声喊道:“飞侠峰新出通告:后天即七月十五晨巳时,丹州羊氏羊攸对战丹州羊氏陆饮果,售座五百张。会仙客栈有售票,设一陪三赌局。客人会意者可至彭掌柜处问询。”

    正在吃早饭的众人一时安静,等那敲鼓的小二走了,都围到告示板前看。应雪腾地一跃而起,跳到告示栏前。

    杨大夫刚从楼上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古大夫说:“陆饮果要跟人对战——飞侠峰是什么?”

    柳云婷道:“飞侠峰是扁鹊镇的一座山,山顶有一块开阔平坦的谷地,那里设了武场,经常有江湖人在那里约定比试。”

    “飞侠峰就在扁鹊镇境内,一开始只有不计生死的对决才会约在飞侠峰。”杨大夫道:“时间久了,飞侠峰的名声越来越响。现在只有江湖上有名气声望的人才租得到场地。”

    古大夫站起来道:“我也去看看。”

    冯大夫道:“难道飞侠峰有人管着?去比试还得交钱?”

    “当然得交钱。比试得交租金,去看比试也得门票钱。就像歌舞班租场表演一样。每场比试肯定都有赌坊设赌局,还能下注赌哪家的输赢。”

    “那这么说,每场比试都能赚不少钱?”

    “那当然。比试的人通过比试得了名气,下次再比的时候,门票就更高了。场地的东家就更乐意把场子租给他们。很多比试都是东家特意请人来的。”

    冯大夫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杨大夫道:“我之前在润州时就看了很多小报,现在是半个江湖通呢。”

    “为什么不计生死的对决才会约在飞侠峰?”

    “因为扁鹊谷里都是大夫呀。打得半死不活,也有大夫可以救回来——不过现在的侠客都要面子,一般都是点到为止。”他看眼林木叶,又假装望着那个布告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次裁判是谁?我也去看看。”

    说着也起身去了。

    布告栏前围满了人。应雪从布告栏走回桌子上,道:“没听说陆公子要到艾州来呀。飞侠峰的这个通告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