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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都来了

    第二十五章都来了

    林木叶自己出了一趟诊,结束时已到下班时间。出门的时候已经预知了这个情况,提前跟冯大夫说了,如果赶不及一起回去,就自己随便雇一辆车先回山庄。

    扁鹊镇上最大的街道南北走向,东西还有很多许多市坊,她拐进一家车马坊,有很多待租的小马车等在路边。她看中了一辆简单的,租金也便宜。交完钱上车,马车辘辘地走在大街上,往仙公山庄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吆喝开道的声音渐渐从车后响起。

    她掀开车子的后帘,看见黑骑黑旌,并列六驾,横在街道上向前驶进,马上的武士穿着统一制式的玄黑色软甲短打,配着相同款式的长刀,旗上绣着大大的“李”字。

    她的心忽地沉下去,赶紧跟车夫说:“后面有人来,我们在路边避一避吧。”

    车夫把车子停在一家医馆的门前空地上。

    李氏的车队横扫整条大街,浩浩荡荡。路人都被挤在两旁的街道店前,对着玄黑色的队伍议论纷纷。

    “……写着‘李’字呢,是月牙谷吧?”

    “不会吧?”

    “是月牙谷没错。”

    “怎么穿得乌漆墨黑的?”

    “没见识的,月牙谷尚黑,那叫黑骑玄甲。”

    “那个李成竹来了吗……”

    “咱们穆先生怎么会让他来……”

    “等着吧,可有热闹瞧了。”

    她掀开马车的车窗帘,乌压压的骑队中间那辆黑漆马车刚好与她的马车平行。

    黑色的布帘一动,忽然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露出李成竹的脸,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像黑曜石一样闪着光芒。

    她吃了一惊,赶紧放下车帘。等了许久,觉得马蹄声渐渐稀疏,这才掀开帘子,果然已经只剩下骑队的尾巴了。

    “李成竹来了。”

    有人在她的车窗旁边说。她侧脸看过去,白果骑着马在她的车边,头上戴着幂篱。

    昨天晚上她看见了白果,但她不确定白果是不是也看见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白果说:“我去医馆找你,冯大夫说你一个人出诊。我问了你出诊的人家,顺路找来的。恰巧看见你在车马行租车。”

    “哦。”

    白果望一眼她,又望着远去的黑色骑队,蹙了一下眉头,说:“接下来又不少事。”

    他骑着马一路上跟着她回山庄,到了山庄门口,她跟车夫结账,白果站在旁边等着。等她结完账,白果对她说:“你今天晚上不要出山庄,也不要一个人呆着。这几天即使出诊,也尽量不要一个人,最好带上山庄的武士保镖。”

    “什么?”

    “听我的。”白果一脸严肃。

    看着她走进了山庄的大门,他转脸对一个护卫说:“请转告雷先生,李成竹到扁鹊镇了,随时有可能会拜访仙公山庄。请切切注意柳氏弟子的安全。”吩咐完这些,他转身跳上马,飞驰到会仙客栈。

    客栈外的街上,到处等待安置的漫漫黑骑。

    客栈内院里,三三两两的武士搬运着行李,正往最大的那栋楼上送。有个便衣武士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匆匆穿进搬运行李的人中,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便衣的武士。

    陆饮果眼尖,看见他们戴的刀是一样的制式的。不由多看了一眼那个麻袋。

    他转身上楼,径直走到羊攸的房间,羊攸已经走了。

    他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客栈最大的那栋楼,楼下围驻着很多护卫,天阴早黑,楼下点起许多火把。

    李成竹住那里。

    “这么大阵仗?”王植略早过来探听消息,朝对面努嘴,“我听说月牙谷和扁鹊镇有仇呀?这么大大咧咧来干架?”

    “真有仇的话,还能住进这个客栈里吗?”

    扁鹊镇里所有的生意,都和仙公山庄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穆谷主一句话,他不想收的人,哪个客栈还敢收?

    长孙百也来瞧热闹:“传说中的月牙谷谷主,你们见过吗?”

    王植略道:“我见过,长得还不错——那你说他是来干嘛的?我可没见江湖小报上有说什么事。”

    陆饮果道:“他结婚后就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本来消息就少。而且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是月牙报的主人?他不想透的消息,自然月牙报一个字都不会说。别的小报望风知意,不会坏这个人情。”

    “对啊。”王植略摇头。

    陆饮果看了一会儿,问长孙百:“你明天走吗?”

    长孙百道:“你们呢?”

    王植略道:“我是因为走不了,你呢?你一直说在等,等什么?”

    陆饮果向着那栋楼:“等他。”

    “你跟他有仇?”

    陆饮果道:“没有——羊攸在他手上。”

    王植略和长孙百都吃了一惊,“羊中午的时候就走了呀?”

    陆饮果说:“守株待兔。刚刚他们扛着一个麻袋上去,里面就是他。”

    “为什么?”

    王植略沉吟道:“因为唐氏来抢的那个东西吗?”

    “嗯。”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陆饮果没有直接回答:“那东西应该是姚觐被抓回月牙谷之前偷偷交给羊攸的。”

    两个人都懂了。

    一个月前月牙谷宣布姚觐叛逃月牙谷被抓,不久后又和花河郭氏联合宣布姚觐因为私人恩怨暗杀郭意,被郭晾处死。江湖流言纷纷,中间细节难辨。姚觐先是月牙谷原来的继承人,后来被逐出月牙谷,不久又遭月牙谷通缉,李成竹亲自追拿,其中必定牵涉月牙谷许多秘辛。如果羊攸被牵涉进去,那李成竹自然而然要找他的麻烦。

    “会有事吗?”长孙百问。

    陆饮果想了想:“我们没有办法。听我的,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做。”

    “你想怎么办?”王植略问他。

    “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做。”陆饮果看着他们两人重复道:“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明天才见分晓。”

    王植略低着头。长孙百道:“那羊会有事吗?”

    陆饮果道:“有什么事也是他应该受的。你别想着其它的办法,就算你今天去救了他,明天月牙谷还是会把他抓回去,而且再赔进去你一个——让他们今天晚上把该交代的秘密都交代清楚了,后面就不会牵扯进太多人。”

    陆饮果看了看王植略,又看了看长孙:“秘密被握在别人的手里,一般人都会想那个别人死。只是做不到而已。所以你们别像羊攸一样傻,去碰李成竹的秘密。

    他边说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要走?”王植略吃惊道。

    “嗯。这里已是定局,我得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仙公山庄。这个房间我给你们留着。明天对面的见分晓,我再回来看看。”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风就是凉的了。

    通常每年的这个时候,润州还没那么快入秋,所以早上起来看见晦暗的天色,林木叶觉得有些忧伤。

    悲春伤秋是时令所伤。身为大夫,她见过很多人,尤其是生活孤苦的老人每年这个时候开始犯各种各样的宿疾,因为即将到来的冬天提前感伤。至于她自己,她很难觉得春天是一个可爱的季节,虽然不堪回首,但也不至于悲伤;秋天则是秋高气爽,终于可以告别漫长而难耐酷暑的值得高兴的季节。

    小院静静的,没有人。

    秋风吹过树梢,仿佛连风都是灰色的,在提前预告冬天树木的颜色。

    寂静。

    连鸟叫声都没有了,没有了一丝的躁动,也就没有了一丝的生气。难怪人在这种天气里喜欢围炉火锅,相互靠在一起,总可以给人以热闹的错觉。

    这是她梳洗完坐在窗户边,闻见外面的秋风的味道时的感受。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天气觉得悲伤,很纯粹的,没有别的原因,风吹一吹就觉得难过。

    等大家都起来了就好了吧。

    她想。

    因为梳洗比别人更浪费时间,她总是得比别人起得更早。这几天晚上没睡好,昨夜又晚睡,她原本做好了今天早上起迟的准备。可是到了时辰,她自然而然地醒了。虽然再三劝自己再睡一会儿,可是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了。这样的状态,这几年越来越多了。

    身体大概总会用人无何奈何的方式强硬地提醒你,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抓紧时间。

    这就是老去的开始。

    这样想着,似乎日子更难捱了。她赶紧收拢思绪,给自己煮了一壶水。

    水壶茶具是现成的,但是她肠胃弱,不能喝茶。所以仙公山庄漂亮精致的茶具被她拿来装白开水,水的味道居然也没有更好一些。

    她正仔细地往小茶盅里面分水,忽然有人敲着敞开的门扇:“咦?你醒了?”

    她吓了一跳。

    真吓了一跳。

    寂寂得毫无人声的空间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一句话,即使那个人是白果,也不会不令人觉得突然。何况他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她捂了下心口,唉了一声。

    “吓到你了?”白果走进来,站在门边:“对不住,我以为你们都还没起,所以脚步放得轻了。”

    “你怎么在这里?”

    白果慢慢走进来,走到她的面前:“我昨天晚上就搬进仙公山庄,就住在隔壁。”

    “昨晚?昨晚什么时候?”

    “挺晚的时候,你们都睡了,所以可能没听到。”

    林木叶心想师公对你还真是宽容哪,别人怎么都进不了的山庄,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白果穿上了秋装,看起来很暖和很有精神。

    “有事吗?”她问。

    “嗯……你今天还要下山去吗?”

    “是啊。”说着忽然想起来白果前一天晚上站在楼下的身影,不觉和他隔开些距离:“我还要去值班。”

    陆饮果道:“我陪你去吧。”

    “不必有劳。”

    陆饮果迟疑道:“有一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什么事?”

    “月牙谷的李谷主,很快就会到仙公山庄来。——他应该会来见你。”

    林木叶愣了一下。

    “山庄里已经戒备,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留在山庄中稳妥。”

    林木叶默然片刻,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陆饮果看了她一眼,沉默。

    林木叶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