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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小雪漫天舞

    天上下起薄薄的小雪的时候,树上的枣子依然是红通通地有如一枚枚小灯笼。这是福妞新找到的一处,想不到这山林里到处是宝。

    事实上临山近海的人总是比城里住的人是有些地利的。这一处树林可是不容易找到的,又是一处洼地,周围是树,挡风又挡雨,地气相对温暖,所以这枣子依然是挂在枝头上,在飘着小雪的天气里,看着很暖人心。

    “福妞,咱们再加把儿劲,赶天黑以前再弄一点儿。”说话的人穿一件旧的红袄,跟树上的枣子一样红通通,雪地里看着也是俊俏之极,这是桂花。一旁还有葵花等几个人,大家一起看着福妞笑。这一处地方又是福妞找到的,只是难找之极,在山壁上看到这里,过来时却要绕过小路才行,并不是太好走。

    福妞看一看灰蒙蒙的天色,有小雪漫漫而下,是刚刚才起来的。想想大家来一趟不容易,福妞也道:“行,累的人就歇着吧,雪下得要是不大,明天还可以来。”这样的出来,大家是平分,象是有公有制一样。

    上树的上树,在树下等的在树下等。这样合作就大家齐心合力,从家里拿出来旧床单,在树下铺好,上树一打,哗啦啦都落在床单上面,然后一收起来就成。又是省力的多。再有落在外面的去的,就去捡起来,反而速度非常地快,一会儿就干掉一棵树。

    眼前没有沙漏,而且福妞自来到,就不明白沙漏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看天,由日头东升西落和身体里面的自然生物钟来决定起床和回去。

    天一直是灰蒙蒙的,福妞是觉得到了可以回去的时候了,这里就偏远,所以这些枣子卖出去,一人一天只有五百钱,就这也足够大家一起感激的了。要是别人找到这一片树林只会自己打去,可是自己打先上树再下来弯腰捡,而且看看天晚了,一个人总是害怕的,远不如大家一起的好。要是一个人劳作,最多一天二三百钱罢了,所以大家还是很齐心的。

    再看一看大牛嫂,年纪要在三十岁左右了,她看天色也还行,也对着福妞点点头:“到回去的钟点了。”这里大家喜笑颜开地把地下的口袋收拾起来,扛着往山外去。

    绕那条小路的时候就比较难走了,要爬高而且路是笔直的要往山坡上去,姑娘们一个人扛着另一个在后面防备别失了脚,上一次失了脚,结果口袋摔破了,一地的枣子重新捡起来,花了不少的功夫。

    福妞先把自己的一袋扛上去放在地下,再回头来看着下面往上面来的姑娘小媳妇们,这小路陡直地,上来的人一只手要扶着肩膀上的口袋,另一只手要拉着山坡上的树干才得以上来。就是下去路滑,也是要小心才行。

    看着这些姑娘小媳妇们都上来了,福妞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姐回去再吃枣子,或者是不管吃什么,都珍惜再珍惜,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说的真不错,这一粒枣子多少汗水,至少此时福妞是汗透重衣,一起来干活的人都为福妞惋惜过:“这是新衣服,你就没有旧衣服穿来干活。”别人都是补丁的旧袄,只有福妞没有,所以被树枝勾破或是别的原因破了,别人都要为福妞叹息一下:“可惜了。”

    这是一件新袄子,外面还是绸子面子,上面还绣着怪鸟,后来福妞才看明白那是蝙蝠,绣蝙蝠是五福之一,可是福妞肚子里的墨水仅于红楼梦和几本爱看的古代小说,古人的衣饰全然不明白,所以福妞只觉得好看,不明白蝙蝠往身上绣是什么意思。

    这蝙蝠衣服已经补了好几个补丁了。当初置办衣服的时候春夏秋都想着干活,所以福妞是布衣服,而有栓则是绸衣服,只有冬天福妞想着姐辛苦大半年,冬天是坐热炕头的日子,所以给自己置办的是过年的衣服,件件都是绸衣服,现在拿来当成工作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至少这一年,有财有贝要长大,鱼塘要学着摸窍门,菜地里只是一些自己吃的水菜,福妞要想过上菊花酒的日子还需时日才行。

    一直到几个人都上来了,才从草丛里推出来小车把口袋往上放。下面的路依然是山路崎岖有一部分,可是大家不再让福妞动手了,至少福妞贡献出来她找到的枣子林。下面的路大家轮流推小车的推小车,拉小车的拉小车往外走,遇到难走的路,就一起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小车弄过来。

    直到走到大路上,脚下是踩得平实的黄土路时,大牛嫂才回头看一看对福妞道:“二汉应该回去了吧?”声音虽然轻,天气已经黑下来,在前面拉车的葵花听到了不回头笑着打趣:“大牛嫂,你倒问二汉,难道你相中了他不成,大牛哥要是知道,打断你的腿嘿。”

    “你这个死女子,”大牛嫂笑骂道:“俺不过是为二汉媳妇问一声儿,可怜二汉媳妇自从嫁到咱村里来,就没有抬着头过一天的日子,为啥,不就是为了嫁上二汉这样没名声的人。现在他象是要学好了,我问一声又怎么了。”

    还是前天来,大牛嫂在山坡上失了脚,口袋滚下去,人也滚下去,手肘都磨破,看着一路要摔落到底,是二汉突然出来,紧紧拉住往下摔落的大牛嫂。所以大牛嫂要问一声儿。

    大家嘻笑一声儿不再说话。又走上一会儿,大牛嫂又说话了:“嗨,你们哪里知道,你大牛哥有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伤人心,吃酒赌钱的,我就没少跟他生气。后来老人们说,有孩子就好了,果然是好了。我这才想想二汉媳妇,才问上一声儿。”

    “吃酒赌钱的男人最不招人喜欢。”这是桂花说出来的话,说话硬邦邦的:“咱们都不嫁这样的男人才好。”

    姑娘们的笑声中,大牛嫂就叹气:“桂花啊,一个女子说话不能这样强硬,嫁人是爹娘挑中了,媒人说好,不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然后看看福妞的时候,眼光倒是有几分羡慕:“是咱福妞说这样的话,到还有底气。没有男人自己挑一个家,以后招一个进来,只要不和有栓媳妇置气,就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福妞嘻笑一下,姐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嫁人,也不想招一个进来,倒是有栓娶媳妇倒是要想的事情。

    葵花又要说话了:“大牛嫂,你忘了,福妞家里有人哩,我敢说,那郎中先生,一会儿又在村口接咱们了。”福妞赶快接上这句话:“还有俺弟有栓哩,有栓拉他一起出来的。”

    福妞这句话颇象似此地无银三百两,引得别人都笑。要是不想出来的人拉他也不出来,有栓一拉就出来,听起来要么是心里想出来接福妞的,要么就是讨好未来的小舅子才是。

    这样的乡村荤话就是姑娘小媳妇们之间也有,并不是很喜欢听的福妞感觉象是和人在打机锋一样,有些累。虽然可以觉得她们是善意的。福妞也不喜欢问回去:“你们又许的哪一家?”所以能接就接一句,不能接就只能装到听不见,这样的话听多了,福妞惊奇地发现,姐装聋作哑的本事又增加不少,以前会跳,现在这些人白天一同劳作,只是开开玩笑,还是不跳的好。

    行到村口,离得多远,果然一行人都要笑了。薄薄的雪花下了一个下午,地上的黑土地可以看到是变白了,这样冷的天气里,村口的树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有栓和凌墨站在这里雷打不动的来接福妞。

    听到远处嘻嘻哈哈的笑声,凌墨还在想这群人天天回来的这么晚,看起来开心的象是不想回来。身材高大的凌墨虽没有怜一片香惜一片玉的心思,可是既然出来接了,当然是接过小推车:“我来。”

    手无意中碰到推车的桂花的手。桂花冻得冰凉的手遇到一片温暖,再听听凌墨温和的话语,不由得微红着脸把车把让给凌墨。这里众人跟在后面到了自己家门口或是往自己家门口走的路就说一声儿离去。

    这一车堆得山高的枣子先是放在福妞家里,放在福妞家里人人放心,这树林子就是福妞说出来的,她要藏私不会还说出来。第二天就会有桂花的哥哥桂地来上秤收走,钱拿回来就是众人平分,大家都还是很满意的。

    不再是福妞一个人或者是和有栓去进山回来的晚,凌墨基本上没有说什么,一行五六人进山,安全系数也高不少。

    回到家里,有栓就忙活开了,把热水送来给福妞洗脸洗手,再从茶捂子里倒出来热茶给福妞。福妞接过来看一看,却是一个绘着年年有余的茶碗,福妞当即哈地一声:“有栓,没有过年呢,你咋舍得把这茶碗拿出来用的。”有栓要是节俭起来,就拿吃饭的粗碗倒碗过来。

    有栓看一看在院子里把车上口袋卸下来的凌墨,对福妞小声地道:“凌大哥说再放也不生钱。”福妞很以为然地点头道:“姐也这样说过,只是你不相信。”趁热打铁地福妞道:“有栓啊,那一对喜字烛台可以拿出来用了吧。”

    “不行,”这个有栓是坚决地摇头:“喜字烛台是成亲的时候用的,等姐你成亲了就拿出来用。而且天天用。”再加上一句:“用足一个月。”

    堂屋的门开着,屋里是昏暗的小油灯光,在吹进来的风中不时的摇曳着,灯影儿昏花映在墙壁上不时的晃动着。福妞继续诱导有栓:“花了钱买的,作啥要等到成亲的时候用。等你成亲,姐再买好的给你。”冬天的屋子一盏小油灯,外面北风飘,福妞还是想用那一对喜气的烛台:“烛台放着也不生钱。再说俺自己家里用,不让人知道就是。”

    有栓只是嘻笑一下,一对着姐说她成亲的事情,姐就要扯到有栓成亲还早,从廊下过的时候,看到凌墨已经把小车上都收拾好了,凌大哥在院子里应该能听到说姐成亲的事情,怎么就没有反应,人小鬼大的有栓这样说成亲的时候总是会看一看凌大哥的反应,偏偏凌墨没有反应,他听着象是耳边风。

    凌墨再进来的时候,听到福妞依然是在说她想用的一对烛台,凌墨忍不住想说一句,嫁给大庄就可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可是有栓不同意,有栓在家里有绝对的投票权,这个倒霉的大庄无事也来做一些免费的劳力活,只是有栓这小家伙,一旦得罪了他就从此无翻身之日。

    看到凌墨走进来,福妞决定进行新一轮的重要谈话,这谈话有关家里的民生大计。吃着饭的福妞道:“过年都说不作活只休息,饭馆里也关门歇业。可是我想找些事情做做的。”

    是葵花今天在说的,村里人几个人合伙计划贩过年的鞭炮过年的果子来卖。过年走亲戚的俗礼儿,哪一家不都要拎出来四盒果子才行,糖蜜角,冬瓜条…。都是现在不多见到东西。

    手里捧着一壶热茶的凌墨只是不说话,看一看这妞到底想在这里如何折腾,听起来象是要做生意,由农村转向城市,那也成,领略一下城市的风光也不错,凌墨稳稳地这个家里成为了一员,并且从没有想到过会耽误福妞成家,可笑之极,这妞身后不是有大庄,一回头一招手就成了。

    有栓是小嘴儿巴巴,其实没有见过的事情是没主意。福妞是全然不懂,有钱的事情她就会参与。凌墨听过象是没有听到,只是问有栓:“买的火盆放在哪里了?”屋里是有火炕,这没有火炕的屋里冷死个人。

    “今天刚找出来,明天就用上了。”有栓找出来火盆也是为福妞在堂屋里吃饭暖和才是。福妞则是皱起眉头,听着有栓接下来一句:“明天桂地哥来收枣子,今天刘田嫂来对我说,给别人收走钱更多。”

    三个人说三样的话,凌墨说火盆,同时袖起手来表示自己很冷;有栓在说枣子价格可以提高警惕;福妞只是想不乐意,姐在说过年贩鞭炮,你们到底有没有人在听。

    屋里一时寂静的多,福妞不乐意说话还有事情做,她正在吃饭,只要埋头吃饭就行了;有栓也觉得冷,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在手上“唏溜唏溜”喝几口;凌墨这才想起来福妞说的是什么:“鞭炮易炸,又不缺钱用,还是不弄的好。”

    小手工作坊里做的鞭炮,工艺过不去。每一年拼鞭炮都有受伤的人,凌墨特意地往外面伸头看,只能从关着的屋门缝里看到小雪纷飞,凌墨倒是说一句:“明天你不用进山了吧?这路还能走吗?”

    福妞可可儿的明白了凌墨的心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最近凌花花,凌菊花,福妞一不高兴,就要这样喊他了,凌菊花最近很招人烦,先是说回来的晚,今天又说下雪不能进山,努力地从屋门缝往外看,意思不过就是你有一个院子,有一个鱼塘,后面坡地上可怜的豆角干瘦得不行,可是也长出来了,而且揪了几根吃一吃,就象排骨比较香一样,精瘦的豆角居然有嚼头。

    姐可怜的存款,都买不起一头要涨价的牛,福妞今年的眼里只有钱钱钱,除了钱还是钱,当然还有小有栓,有财和有贝,至于花花,这么扫人兴,让他一边儿呆着去吧。把凌菊花的租房钱一直收到明年的福妞自己也找不出来理由再挤他的钱,只能进山的时候对着一堆杂草感叹,这里面准保有值钱的草药。

    这个当口儿,有栓也开始附合了:“鞭炮好,过年的时候可以放也可以玩,”凌墨刚皱眉,福妞刚大喜,有栓开始改口了:“贩鞭炮不好,要是路上炸了,咱的钱就没有了。”凌墨开始乐,福妞则开始皱眉,两个人的表情开始换过来。有栓再举例子:“前面几个村子都有过年贩鞭炮被炸伤的,就是周大全的村子里也有一个。”

    周大全隔个半个月就要来一次为有栓看看功课,觉得有栓不能去学堂是自己造成的,先生则是一个月来一次。福妞想到这里,对凌墨和有栓道:“明年学里先生的钱还是照给吧,有栓,腊月里给先生送年礼儿,你问一问人应该送什么?”

    有栓歪着脑袋道:“自我不去学里,只有周大全来,他年穷一定不会送的,他也不会知道。”这话一说,福妞就笑了道:“我去问四婶吧,四婶家里虽然没有上学的人,咱按着礼儿送先生不会怪罪才是。”听得有栓点头,凌墨也点一下头,继续袖手:这火盆可以用了,柴禾堆了那么多了,还要冻人。

    再来说的就是周大全了,福妞把碗里最后一口菜咽下去,继续对家里大小两个男人道:“先生一个月来一次也算尽心,周大全半个月就来一次,我想过年给他一个红包,”说白了就是给些钱,福妞看看有栓道:“就算给你多请一个先生,小凌外面打听的,周大全学里的成绩好,学里考试都是优。”

    想到这里,福妞更有理由要贩鞭炮贩果子了,姐要挣钱,一定要挣钱,姐就是要挣钱不可。这天一下雪,进山打鱼也要担心水潭会不会结冰,再就是打山果也会有路滑,山果冻坏不中卖的事情出现,福妞不想坐吃山空,有栓还要娶媳妇哩。福妞现在用这个理由来鞭策自己。

    “红包多少?”有栓问的最直接,自己又要多花钱了,有栓就赶快问出来。福妞用商议的语气对有栓道:“给先生一年二两银子,给周大全我包五百钱,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