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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锋

    程礼含糊不清地应了我一声,便嘀咕着走了出去。

    我看着门扇上现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头,内心便有些微哽,谁料那头影甚至还在左右摇晃。

    强忍了几口气,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程礼就直挺挺地摔在了门槛上,扶着腰疼得哇哇叫。

    “嘿,嘿嘿,我我马上走!”

    我面色不虞地看着程礼,弯腰靠近他,凑着耳朵轻声说,“若是舅舅再这般儿戏,我便让母后和外祖都知晓您的大好计划。”

    说罢便站直了身子,对他眼中的哀怨熟视无睹,笑眼盈盈地关上了门,从容回到桌前。

    “陈先生是临汾人?”我整好以暇地看着他。

    “在下惭愧,虽在临汾有些朋友,但陈某实非当地人。”陈深的手漫无目的地在桌上敲着,“只是受贵人福泽,受之庇护罢了。”

    贵人?还真是放肆啊。

    “那陈先生还真不是寻常手腕,他乡之人能在汾郡立足,不容小觑。”我对上他的目光。

    “既然如此,不如给江雨一个机会,来猜一猜您如何?只希望陈先生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多给江雨几分耐心。”

    “愿闻其详。”陈深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第一,我猜陈先生是江都人士。”

    “不错。”

    “第二,我猜陈先生并、不、姓、陈。”

    陈深笑了,是那种狡黠中带着玩味的笑容,“回答这个问题前,先让我听听第三个吧。”

    我顺势而为,“第三,陈先生的贵人,怕是从江都细雨中凭空捏造而来的。”

    陈深笑意更甚,忍不住拍了拍手,“那江小姐就大错特错了,陈某不仅有贵人,某的贵人是江都之盛月,大周之明珠啊。”

    好一个江都之盛月,大周之明珠。

    本宫也想知道,除了我皖江雨,谁还配得上盛月明珠。

    我心中微微冷笑,此人定有蹊跷。

    不过万事的改变往往只在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骗子,便被他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他突然跪了下来,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掷地有声地说道——

    “

    ”

    我的瞳孔赫然睁大。

    ————

    ————

    回水月照花的路上我都未曾说话。

    段月这孩子不知道去哪儿玩脱了,一上马车便睡死过去。

    我此刻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恼怒母后对我的干扰以及不屑,愤恨父皇对我的虚情假意。

    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明白,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都可以如同覆巢般轻易摧毁我。

    而方才的夜谈,我才彻彻底底意识到,我对他们的怒与恨,归根究底是对自己的无能而束手无策。

    自诩看透了宫中的弯弯绕绕,以为出宫便可独善其身,我简直太天真了。

    脆弱的鸟儿在哪里都会被折断翅膀,只有自己真的强大,才有所谓的平静与安宁可享。

    我的生意做得尚且顺畅,只因我有足够的银两与可用的便利之权,以及肆意试错的成本。

    可世间所出之枭雄,向来都是不破不立,若是像我这般仅温水而浴,哪来的底气说飞出坤宁?

    今夜的他,仅仅营造了一点虚假表象,放了几颗装傻充愣的烟雾弹,我便迫不及待照单全收,自作聪明以为皆已看破。

    我望着天边正圆的光辉,果然还是忍不住向往啊。

    既然如此,那便倾尽一切,成为真正的江都盛月,大周明珠罢。

    ——

    ——

    虽然段月的瞌睡香得流口水,我还是叫醒了她。

    这里不比江都,无法确定周遭的安全。

    “段月,该走了。”

    段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口水还明晃晃地挂在嘴边。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边的残留,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公主呜呜呜,奴太愚笨,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呜呜呜”

    段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麻溜地下了车,伸手来扶我。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公主,你说这么晚了,长大人睡了没呀?他看起来好像很忙哦”

    段月的话让我停住了脚步。

    今夜只顾着一探究竟,从照影楼出来时也无暇想旁的,此刻的天空渍染了几分灰白,竟是欲破晓之色。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慌乱感。

    “段月,你去找掌柜的,让她带你去地字号一房。”我话才落下,转身迈上一阶梯,便看到长辞站在楼上遥遥看着我。

    我若无其事地走上楼,长辞仍旧是立在楼梯边,不退不进,也不说话。

    “这么晚了,长辞大人还没睡?”我走到房门前,佯装镇定地推开了门,尬笑着转头看向长辞。

    长辞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房间,神色疑惑地反问了我一句:“长姝公主莫非已经休息过了?”

    “”

    以前我怎么不知道,长辞竟也是会嘲讽人的。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说:“今晚是我没把握好时间,结束的时候便很晚了,已经是尽力赶回来了”

    语速越说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小。

    真是说了不如不说的解释。

    “故人就有那么多话要同你讲么。”长辞的嘴抿成一条线,声音很低:“你应当知晓临安不比江都,既然公主答应与臣同行,请公主此后至少知会臣一声。”

    我心虚更甚,讨好般扯了扯长辞的袖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都这么晚了,我好困啊,你是不是等我也累了呀?”

    长辞看着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由着我拉着他走。

    ——

    ——

    长辞醒得很早,没用早膳,穿了衣服便出发了。

    临安城郊紧靠汾郡的那块地方,作为两地之间的直通道,除了经行的车旅商贩,几乎是无人问津的。

    朝廷的人在玉城以北的剑阁,而秦王的兵则分为两拨,父皇登基时,秦王为表忠心,派出一半人马驻守临安汾郡之交界。

    临安乃大周最富庶之都城,早年时常遭受蛮夷侵犯,朝廷内有江都要守,外有边关需防,对临安却是有些束手无策。

    秦王之助让父皇坐稳了皇位,安抚了民心,临安得以富庶延绵。

    故父皇下旨,赐秦王皖行舟封地自治之权,无上荣耀。

    今日长辞便是去一探究竟。

    从长辞走后我便难以入睡了,我的脑袋里飞速回顾着皖行舟的信息。

    父皇的胞弟,先皇最幼子,算一算年龄,和小舅舅是差不多年岁的。

    我依稀记得上次见到秦王,还是我出宫宴上。

    他与父皇长得并不像,父皇是标准的刚正不阿脸,皖行舟更像是闲散富贵郎,在宴上也很少说话,大多都是父皇问他一句,他便回一句。

    若是想想有何不同,那便是长辞替我说完话后,刘建恒喘着粗气要回嘴时。

    “刘章事的这些话,究竟意在责备长公主,还是暗讽皇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