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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双修

    数千里之外,黄瓦高墙的深宫。

    “微臣该死!长生丹……长生丹失败了!”

    进入初夏,室内却还烧着碳,浑浊的空气混着浓重药味教人喘不上气。

    跪在地上那人着了薄纱,还是出了一身汗,汗水顺着丰满的脸颊滴在暗色地毯上,洇湿了一片。

    床帏厚重,沉闷的咳嗽声传到耳里,像是隔了层棉花。

    床旁站着一人,他一身黑衣,脸上带了面具,轻慢道:“罢了,人、仙两族本就异心。我们愿意出人,却坏在了仙族自己的窝里反。”

    “是是是,大人说得是。”郡守心里陡然一松,谄笑着应和。

    “不过嘛,南阳郡守……”

    郡守浑身一僵,狠狠将头磕在地上,“微臣有罪!万死不辞!但请大人容许微臣戴罪立功!”

    “砰砰砰”

    直到地毯沾了血,面具人才开口:“难得有郡守如此忠义之人,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面具人拿出一方玉盒,蹲下身,轻轻放在郡守面前。葱白指尖轻点木盒,“这次,可别再搞砸了。”

    议事会在三族各有据点,人族地界的在帝都,反倒是的仙族据点离渝县最近。

    “温师兄,我第一次因为任务被叫去据点。”向莹端坐在马车里,腿上放着宝剑,她手抓着剑鞘,秀气的脸上有几分紧张。

    “向小姐,此事……”

    温珏还未讲完,就被一旁李玿截了先,“我有经验,向师妹不用急,小事一桩!就是被一个满脸褶子的长老单独审问半天,要是没差错,就放了你继续接任务。”

    “要是有错呢?”

    李玿吐出一片瓜子壳,轻松道:“要是有错嘛,我也不知道,我都是因为乱放电被抓过去的,次次小惩大诫。”

    向莹:“……”

    温珏笑了笑,安慰向莹道:“向小姐年资最轻,大可不必担心。”

    李玿嘴里瓜果咬得“嘎吱”作响,愤愤道:“真是的,事情完美解决,还有什么好追究的。要不是仙尊察觉人族有奸细,又提供了开灵阵法,现在整个南阳郡还剩几只鸟?最不该被责问的就是仙尊!”

    向莹不解道:“仙尊?这关仙尊什么事?”

    “清凛,你如何发现捕生阵与南阳郡守有关?”

    这里是六悠仙尊的芥子空间,也是议事会有名的审问室。

    仙族寿命与天齐,不显老态。六悠仙尊看上去却是个老人。他满脸深邃皱纹,双眼浑浊不清。

    他是仙族年纪最长的仙人,也是议事会的开创者。

    清凛背着手,没有开口。

    六悠仙尊杵着玉石拐杖,边走边说:“你不说也没事。你与无妄第一次交手是在南阳郡赵员外府邸,当时还有个小妖在旁。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能从法力深厚的无妄手里活下来,还能和你一起进出仙宫。或许我应该从他身上下手。”

    这间审问室头顶、脚下、四周都是白色,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没有未来。寻常人一进来就会神思恍惚、心口发闷,有修为的进来一刻钟即可疯癫。这间审问室由六悠长老亲自把控,只有审问修为极高的仙尊时,才会动用。

    清凛抬眼望向眼前的老人,终于开口道:“赵员外府邸有一幅《仙人春宴图》,出自郡守之手。多年前风流倜傥、自诩可搬弄乾坤的人族少年,现下成为一个中庸无得的郡守,可疑。稍加调查,就能发现端倪。”

    那是三十年前的春天,清凛自小徒弟不在后,就再没参加过春宴,但这次无量仙尊亲自上门邀请,推脱不得,他便应允参加。

    彼时,人仙关系大善,宴上还有数个游学的人族。

    清凛低头饮酒,全然不顾宴中事由。还是有个人族少年和小仙人争论起来,他才堪堪抬头望了眼。

    人族少年长相福气,但眼含精光,胸有

    大志,巧舌如簧说得小仙人涨红了脸。

    “敢在仙族地盘如此张狂的人族我还是第一个见。”

    “哪是第一个,清凛仙尊的小徒弟,一个孱弱的人族,之前不也是大闹一场?”

    “还有这等事?清凛仙尊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还有过徒弟?”

    “你不知道也正常,早死了。清凛仙尊命格极硬,克父克母克妻克徒……”

    “嘘嘘嘘,清凛在,别说了!”

    清凛垂着眼继续饮酒,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可周围仙人的议论声再小,也足够他听得一清二楚。

    以至于多年后再见,即使人族少年长成个大腹便便的无能郡守,也让清凛一下子认了出来。更何况还有那幅《仙人春宴图》。

    六悠点了点头,他玉杖一敲地,数道栅栏将清凛围了起来。

    “你既早有所觉,为什么不在告知开灵阵阵法时,提醒人族有奸细,务必保护捕生阵周围的人族?一个晚上,二十一阵,一阵七人,一百四十七人枉死!”

    清凛伸手抚了下栅栏,垂着眼,点了点头。

    “清凛!你,你!”六悠两眼骤然睁大,似是不可置信。

    许是受审问室干扰,清凛神思有一瞬恍惚,他抬眼,浓墨般的眼直直望向老人,道:“六叔,我是怎么样的人,很早之前你就知道了,不是吗?从仙族手里救下失恃失怙的我,那时候,你和师尊就知道了,不是吗?”

    六悠一窒,想起第一次见到清凛时的场景。

    五六岁的孩童,赤着脚站在血泊里,手里举着把浸满血的木剑,挡在父母的尸体前。

    他浑身湿透,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但一双眼却亮得吓人,里面盛满了冰冷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