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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独处兮终于

    将穆小晚抱上马车之后,烨云迟撩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悄声对侍从义旭说:“慢些驾车。”

    义旭狐疑是不是大人怕路上颠簸了姑娘家,于是,一丝不苟地回:“大人放心,回穆宅也是走柴桑街,京城这条道最为宽阔平坦,即便驾着马车飞驰,也是很稳的,再加上夜已深,街上路人少,更稳!”

    “听、清、每、个、字!义旭,”他微微咬着后槽牙,带着外人不易察觉的威胁意味,“不要自我发挥项上人头,一个字都不要多理解。是慢、些、驾马,不是稳不稳的问题。”

    义旭瞬间了然,连忙点头逢迎谄媚。

    他缩身回坐于车舆尾部,将并排坐着的穆小晚单臂圈住,她的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胸前。他当然知道“葛谷丸”的药效虽说差不多了,但还有一阵子,穆小晚闭眼佯装的成分比真醉的成分夸张了一半。

    单手抱了她片刻,一个半装,一个让她半装,都不言语,这场酒局,到此刻为止,骤然安静。

    深夜渐微凉,他从身侧扯了一件来时穿的毛绒领口的浅蓝色斗篷,朝前将她围得像个浑圆的团子,手臂用力将她紧紧箍住,时而侧目看看她佯装的样子,时而用下巴抵住她头顶,还本能地蹭蹭她头顶……

    没想到佯装的这位,也用头顶的发髻微妙地拱了拱他下巴,实在太过微妙,无法确切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故意。或许这半私密的空间,只会让人更有胆量暧昧。

    烨云迟表面似笑非笑,心中却暗自窃喜。脑中浮现她在看《长缨山偷窥辑录》时的专注表情、以及翻页的动作;还有她的“一腔诗意喂了狗”,以及骂自己的“灵盾总共十枚,所以知难而退”不禁垂眸,对比她方才的古灵精怪和此刻在他怀中的安静乖巧,毛绒的领口衬得她的脸红扑扑、圆润润,明明是个娃娃般的人儿还有,她舒展的眉目使得她睫毛更加娇俏大方,他不止一次觉得小晚定是什么上古时代的睫毛妖精。

    行进中的车马,拉着的仿佛是两个停止了生命活动的泥塑之人。

    此刻看着她、抱着她,更可以随心所欲的吻她,但这些仿佛都无法满足,既然无法满足,索性就不想亲了,免得她又理解为轻薄。

    他又想,她长得是好看,但和自己见过的一些女子比,并非出众。难道就因为她的眼睛?是啊,她的眼神里每一次都会给他不同的新鲜感。难道是因为她好玩?是,她是好玩、有趣。往日里她撩拨的女人哪个不好玩、哪个不有趣?可他知道,这样的有趣于他而言,都是有期限的。

    于是,他开始估算,究竟自己对怀中这位的期限是多久。

    “真难得啊,没有对我动手动脚。”睫毛精突然就睁开了眼,自然老道地用手在他胸前轻轻反推一把,将斗篷掀开,笔直坐立起来。

    “海王赋都唱了,我还敢动什么手、动什么脚?”他语气中些微无辜、些微怨气,整了整宽袖,又反问道,“怎么不继续闭目养神了?”

    “再继续装下去,就不是观察你要干点什么了,而是,被亲吻。”她倒也直白。

    “方才如若吻下去了又如何?”他来了兴致。

    “如若吻下去,我问你,是喜欢,还是欲望?”她也来了兴致。

    “如若是带着喜欢的欲望,又如何?”都不喜欢回答问题,喜欢打太极。

    “我还问你,带着喜欢的欲望和不带喜欢的欲望,有何区别?”她继续反弹。

    烨云迟顿了顿,深深吐了一口气,冲她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带着喜欢的欲望,看喜欢的程度,程度越浓烈,吻过后还会想吻;带着不喜,也要看厌恶的程度,吻过后,会有多懊悔。”

    小晚无法违背内心的赞同感,但不妨碍她开玩笑掩饰,道:“看来,大人都尝试过了。否则,不会如此深刻。”

    “你呢?也这般深刻?”他忍不住试探。

    对这样的试探,穆小晚一声不吭,明显不接招。于是,烨云迟转了话题,“谁给你的‘葛谷丸’?”

    小晚短暂惊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又觉得他无所不能,也很正常,道:“你看见了?”

    “再继续喝下去,药效就要过了。”他漫不经心。

    说着,小晚觉得头猛地疼了一下,她赶紧轻轻捶头、揉太阳穴,药效确实快过了,比刚才更加昏沉。烨云迟二话没说,又将斗篷重新盖在她身上,再次强势地将她揽入怀中,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责备:“为何要这样?”

    小晚知道他所指是什么,平静回他:“我有被迫害妄想症,你懂吗?”

    烨云迟抬了抬胳膊,压低下颌俯看她,表示没懂。

    小晚继续道:“总有刁民要害我,懂了吧?”她把没有安全感再次换了种说法,这次烨云迟明白了她为何要不断争取人心。

    于是,他心平气和地同她沟通,“明明不会喝酒,为何要用药?就算你手快,没被他们发现,周西都为人耿直发现了也还好,其他两人爱酒,更爱酒中坦荡,如若发现,只会认为你为人不坦荡。这一点你可知?”

    她当然知道,忙确认:“我没被发现吧?”

    烨云迟叹了口气,道:“没有。”他顿了顿,还是想弄明白,又问,“为何要这么累?”

    小晚也不想骗他,“不这样,我在唤日阁难立足。我用‘葛谷丸’也并不是喜欢不坦荡,只不过我本就不爱喝酒,加上怕醉了适得其反,只不过想和他们交个朋友而已。”

    “你缺朋友?缺朋友,谁给你弄到的‘葛谷丸’?”责备的语气被他掩饰得很好,反倒显出几分柔情。

    “你出身高贵,当然不懂我的立场。我明明看到了恶意存在了,在恶意扩张之前,我需得有点儿求生本能吧?再者,周西都他们人不坏,本来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小晚异常坦诚。

    “那我呢?你是说,我人坏?”

    她醉醺醺地歪头抬眼看他,他竟然透露出了几分幽怨之情。

    半晌,小晚醉笑道:“你不坏,你就是难琢磨,其实你也不是难琢磨,是因为你的出身、你的个性,导致了在我看来,难琢磨。”虽说有些许犹豫,但小晚并不想故意说什么假话,能坦诚就坦诚。

    “可我怎么觉得,你更难琢磨。”小晚刚才那一说,让烨云迟更加困惑。

    “看吧,我明明很简单。云迟大人,你还没发现这问题是无关人品的问题,没有对错,只有‘难、琢、磨’仨大字。”她吐词已经不太清,语速和缓慢动作不同步地伸出两根,然后三根手指。她当然知道自己意识还清醒,但肌体上的协调性早就不行了。

    她这个动作让烨云迟眉目间尽藏笑意,只因他联想起她前两次剪刀手,第一次是毒门配方提到“塞上酥”;第二次就是方才酒肆中,她纠正周西都,比划两杯酒的时候,眼睛快要杵到指尖上,变成斗鸡眼的样子,纯纯笨笨、傻傻气气。

    “笑什么?”小晚看他怪怪的,纳闷道。

    他收起笑容,劝慰道:“今日酒肆里,你的目的达到了,以后不用这样拿命喝了。”

    小晚喜欢领悟力高的聪明人,愉悦地赞同道:“没错!没错!第一顿大酒,一定要喝到极致。一顿极致的酒,顶一百顿”可能太激动,一下子竟然有些想吐,还好她控制住了。

    烨云迟看她那嘚瑟的样子,拿她没辙,给她捋了捋后背。他本来还想趁机讲,自从认识她,饮酒无味。可又想,还是算了,她能信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