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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绑架

    九层塔前,一干弟子身穿道袍,恭敬候列,前方祭坛摆放着贡品,倒非猪牛羊肉,而是十释山伙房日常所见瓜果蔬菜鸡鸭鱼肉,陈列颇多,看上去虽不富裕,但也丰盛。

    周石意师父随列戊修大师父身侧,并未见海引师父踪影,众弟子听从掌门示意,每人各敬一柱香,口中默念,寄诚心以香烟上达于神明,时辰一到,众人纷纷矮下身,双足跏趺,双手放两边,一手朝上,一手朝下。

    身穿法衣的何桓走上祭坛,尽管连夜改衣,没有十释山唯一的成年女性帮忙,那身法衣罩在他身上仍显得很不合衬,郁罗萧台和日月星辰的金丝银线绣华丽归华丽,却不是十多岁的小少年能撑得住的,幸好他生性沉稳,步子不疾不徐,才没被那过长下摆给牵绊出丑。

    “为什么是何桓来诵经?”

    “你不知道?长山受伤了,抬手都困难。”

    角落的两名小弟子家住新都,自以为见多识广地窃窃议论,视线转去,他们中的拔尖者坐于前方正中,挺直的背脊与他人无异,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他们每个人的位置,都是阵型的一部分,于是有没有人缺席一目了然。

    “说是重要的祭拜,连人都到不齐,唉。”

    “可不,堂堂宗门,却没什么像样的法器,著名的功法,以供徒弟们瞻仰。”

    “嘘!”

    有人出声提醒,顺着嘘声而去,金气诀阵营肃杀的目光正四处扫视不认真念经的人,以自己的方式镇守一方秩序,两名新都来的小弟子便不敢造次。

    九层塔前的道场,有条不紊的咏诵声形成一条势不可挡的河流,庄重威严盖压一切闲思杂念。

    诵经包括念诵和歌赞两部分,何桓领众弟子咏念经文与诵念诸神真仙圣号,既是对诸神真仙的敬礼,也是自我修持的必要。十释山人丁凋零,祖宗也没几位,干脆就加进诸神仙圣号之中。

    当进行到歌赞诸神仙的功德,唱《三清宝诰》部分,面容姣好的女弟子挪步上前,开口那声音如黄莺出谷,唱腔如蒲柳婉转,比之男声的“嘎嘎”声,更显清丽,牵引着男弟子声音高亢与之应和,而他们的掌门人在前面几不可见地眉心一皱,旁边的周石意脸色变白,头埋得更低了。

    完毕之后,众人睁开眼,只觉天色与之前不同,一时又说不出个具体的不同法,大约是心境澄明的作用。

    戊修步上前来,来到祭坛正中,今日这矮道人身穿高功法衣,那衣服上绣有五色云霞,山水袖帔,头戴元始宝冠,一改之前的萧索样貌,气派威严。

    戊修等了会儿,没见动静,低声道:“幡。”

    旁边的周石意如梦中惊醒,低头奉上法器。

    戊修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转向弟子朗声道:“人有人法,家有家规,星辰有轨道,万物有定规,十释山每年祭祖,都会向上天祈福,不为自己,只为天下苍生,以兹证明我们的诚意。”

    有弟子道:“是祈雨吗?今年开春以后,就没下过雨,再这样下去,又该同去年一样。”

    其他人附和:“听说去年很多地方整年颗粒无收,饿死了好多人。”

    也有人黯然:“我上山以后顿顿饱饭,没再挨饿,却不知家里人是否熬过了冬天。”

    想到是为家乡祈福,眼前便浮现张张熟悉的家乡人的脸,很多人都激动起来,见到大师父手中幡旆一挥,个个获得指令,口中诵经,变换手势,双手放下丹田,左手抱右手,即是“负阴抱阳”之意。

    同一时间,偏僻的仓窖里,胜男从睡眠中醒来。

    昨儿夜里,她扣押三个破坏劳动成果的人,这一行径遭到陶吕二人前所未有的一致反对,

    她们中有一人在半夜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放了那三人。

    事后,她们都不承认。

    胜男便没参加祭拜仪式,独道而行。

    她还是心里有气,很在意好友与自己想法不一致,在她看来,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选择是容易的,她们所担忧的来自师父的责罚,泉水那边人的排斥与谴责,也并不重要。

    就连不去参加入门后的第一场法会,同龄人都会有的遗憾悔恨,胜男都没有,她倒是在谷仓旁的晾晒席上睡得很香。

    一觉醒来,精神抖擞。

    透过墙与草棚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外面天色阴暗,乌云密布,并不适合外出,而仓窖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可以算是十释山最大的杂物库。

    胜男好奇地左碰碰,右摸摸,弄得两手脏乎乎的,这个平日里油瓶倒了都懒得扶一下的人,拿起了扫帚,清扫物品上的灰尘,干得热火朝天,俨然将仓窖划拉进自己的地盘。

    屋外电闪雷鸣,响得够久了,茅草已集结水气,饱满得都已下垂。

    胜男杵着扫帚看了会儿外面,转头用帚头戳了戳角落,“三个懒家伙,也不帮帮忙?”

    祈求的雨,即将降下。

    九层塔前,五个气诀阵营各显神通,一套“行云施雨”的法术之后,众人表情各异,大部分都难掩失望,或者呆愣地反应不过来,少部分喜气洋洋,便是水木阵营的人。

    五气在天分别化为一种气象,但目前来看,只有水木阵营才是真正使上力的,天上乌云滚滚,雷声隆隆,不正是水木两气的显现,水木阵营的杰作?

    可喜悦之情还未在他们脸上停留多时,忽然乌云散开,太阳露出了脸。

    “继续!不可懈怠!”水木阵营里的宋高杰振臂大呼,指挥众人发功。

    同宗弟弟宋天骄一向帮衬他,眼尖地瞅出几个划水的,抓住一个典型就责问:“长山,为何干坐着不帮忙?”

    盘坐地面的长山维持守诀姿势未动,他那把古怪的琴更是置放一边,今日连响都没响一声,宋天骄连问三次,他才回答:“现在的时辰,你们察觉不到异常吗?”

    擅长书面学问的水木阵营很快推演出时辰,“现在是己未时,跟你不祈雨有何关联?”

    “现在祈雨,就是浪费力气。”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张胜男,你欺人太甚!”

    “你好可笑,还问我们怎么不帮忙?你想叫我们怎么帮?”

    角落里,被捆缚四肢的三名十释山弟子看上去已经适应失去人身行动的处境,一动不动也不挣扎,只顾着嘴上叫嚣。

    最开始,这三名土气诀弟子不是没想到会被抓住,但祭祖仪式马上举行,晾人也不敢将她们怎样,于是摸黑来到火炉这边捣了个天翻地覆,哪知张胜男这货,不仅拿手臂粗的木棒揍她们,还敢在祭祖大会前两个时辰,将她们捆绑起来,大有不给出一个交代,就跟她们死磕到底的架势。

    连陶玉吕虹都劝不动这轴人,见此情形,她们也不是没服过软——

    “大不了再帮你种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