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10章 瓮府

    黑影闪避,躲在飞檐后。

    选择左边的屋子为他造了大方便,此处屋角应是整片阁楼唯一背光处,他谨慎地用手蹭了蹭瓦片,抹自己一脸泥灰,伏下身体,打量与山势同样陡峭的阁楼山。

    一旦远眺,灯火就令视线糊成一片光斑,妄想看清更上一层阁楼的通道徒劳无功,无处不在的亮灯反倒更让人无处遁形。

    看来主人宴请确有其事,就是不知宴请的是些什么人,而主人身份又是何位,处处饥荒,他却能开山拓荒,兴修府邸,大宴宾客。

    头上一人高处的平台上有动静,他起身贴着山壁慢慢往中间蹭,府里的人说中间的屋子不能选,上去的通道应该在第一层中间的屋子里,没猜错的话那间屋子也有一个后院,通道就在后院。

    他攀爬过几座房屋的屋顶,越来越靠近中间的房屋,突然上方亮起灯火,他赶紧埋下。

    亮光扫过他之后扫向下方,他听见一个声音道:“泠泠寺住持求见主人。”

    “净觉多年未曾下山,今天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是来接刚才那几个小儿?”

    “不对,泠泠寺得到消息,赶来也得一天时间,不会这个时间到。”

    想必下方之人有一定身份地位,专门有人为他们照明。

    少年却听出声音是领路的老家丁正在和另一个年轻家丁交谈。

    “我看他样子不像是为那几个小儿而来,直言要见主人,似有急事。”

    “快去迎接。”

    少年听到动静一远,立即翻身从面前挖出的瓦洞跃下去,精准落进中间屋子的屋梁上,探出手将瓦片虚盖上洞口,他朝下俯视,果见室内有黑衣家丁来来往往通过后院一扇门,应是上山的通道了。

    屋子高如楼门,约有两边屋子四间大小,八柱十六鼎灯,照得室内流光溢彩,满眼生缬,光那吊鼎里的灯油,一鼎足以寻常人家一年的用量还多。

    身形佝偻的黑衣家丁和一个白胖的和尚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径自步入后院,在他们头顶的房梁上,黑色身影同调爬行到尽头,可下方之人进进出出,总不给他落地的机会,索性就在上方看个明白。

    来来往往进出这间大屋子的,多是运送物品的下人,那些物品盛放于托盘之上,有罩子盖住,看不见具体,但伏在梁上能嗅到丝丝香气,举目四望,便可断定这是送往楼上宾客的美食佳肴,而这府邸的伙房应该就在一楼。

    就在他钻入瓦洞时,门外边刚好一串黑影溜过。

    楼塔入口处,小老鼠一样拙劣又鬼祟奔过的身影,正是入睡没多久就被惊扰起来的四个小孩。

    惊扰他们的,有香气,也有惨叫声,声音就在近处。

    屋里还亮着火,四人面面相觑。

    长山吞吞吐吐:“其实我没睡着,我在想那三辆马车,会不会是这家主人的客人?”

    除了张胜男,其他二人一并附和,她们也没睡着,总觉得这儿有古怪。

    接着才发现他们的大师哥不见了,去开门,门又被反锁。

    急了一阵,四人就从后院叠起罗汉,翻墙上了屋顶,一心搞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香,是什么东西惨叫。

    四人除了乞儿张胜男,原本都不会这翻墙之事,但一个多月的野外艰苦行路,心性打开,就以胜男肩头和背脊为阶梯,你推我我推你上了那半丈高的墙,望入一片云蒸雾绕里,云雾之中,又有几处光亮,隐约可见黑柱,想是那炊烟之囱,却那般高大,前所未见,众人一时就忘了心中害怕,只有前往一探究竟的好奇。

    四个老鼠般的身影沿着檐柱滑下,溜进那片光雾里,果然是府邸的膳房,足足一座大院子,灶房都有好几间,还有专门的柴房,灶伙家丁来来去去,无人关注柴房角落蹲着人。

    两个灶伙在露天拉磨,一个撒豆,一个腰上挂着驴身挂的那种套杆,嘴里不停说道,管事的嫌牲口进来脏,宁愿叫人干那牲口干的事,也不愿牲口进来踩踏一片草,又连连骂一人,仗着宾客身份,把猫狗带进来烹饪,吓得人不敢靠近他用的灶台,偏偏这人要亲力亲为,搞那吃猫吃狗十八式,有时还冷不丁拉一条蛇来,管事的就专门腾了一间灶房,供那客人做那腌臜之事,这时又不敢嫌脏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灶伙狠狠地骂。

    角落里的四个小孩方知适才的惨叫来源于何,想起来路上的那笼子猫狗,不禁面色惨白,惊疑不定地互望。

    又闻灶伙提起宴席不间断已连着上了两天,他们不分昼夜轮班劳作,也不知这次庆功宴要搞到几时,这两天白天夜里不断有人进府,他们来这府里日子不长,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就靠说谈其中奇人怪事解乏。

    四小孩窝在角落里无聊,很是听了会儿,想听这究竟是什么庆功宴,这府邸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两个灶伙杂工又被叫去干活。

    灶伙起身看到柴房门口有人影,以为是厨娘的小孩,放家里无人看管就带在身边,没说什么,在他们面前来去好几趟,到后来,小孩们就跟着他们,时不时还搭把手,灶伙就拿了点果干面点之类的小食,散给他们。

    陶玉和张胜男合力提一只大木桶倾倒进水渠,看着流出的白白色之水,鼻端闻那香气,喉咙就不住地吞咽,陶玉忍不住问:“哥哥,这倒的是什么啊?”

    灶伙头也不抬回答:“牛乳,喝不完就得倒,臭了招蚊虫。”

    陶玉咂舌,她在早些年喝过牛乳,大了后家里不曾对她缺衣少吃,却也没再见过这外来物,哪知这么不寻常的东西,在这儿就是白白倾倒掉。

    张胜男并不知道牛乳是什么,可能闻出那是好东西,抬桶时用手指蘸了点,呸呸就吐出来,反倒是小夫子和大小姐吕虹二人,老老实实抬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给他们吃,他们也不碰。

    倒完牛乳,灶伙又被安排去洗碗,就见一盘盘残羹剩菜端出来,完整的鸡鸭鱼,大块的蹄髈,似乎碰都没碰,就进了馊水桶。

    眼见这里酒池肉林,竟没瞧到几次“葵韭藿薤葱”之类的青色。

    陶玉直起身,发现张胜男撂挑子了。

    “我急。”小乞儿捂着肚子一溜烟跑了,撇下搭档陶玉干瞪眼。

    “山猪吃不了细糠!”

    楼塔二楼,中间花厅。

    但凡进这府邸的人,都被引进至此,由府邸主人接待后,又引入屋内的拱门,那儿有条石阶从一楼后门修建而上,俨然直通山顶,客人通过石阶,被引入更高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