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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壹章·平葵府(四)

    在这之后又过了半年,算算年纪,我也十三岁了,再等一年就可以考平葵府了。在拜访过北桥神社后,贺茂神社多了一个和荣小姐一样总是狐狸笑的家伙。

    事情大概发生在上午,我和义在考试,北桥前辈在一边监视我们,以防作弊。

    实际上,当我激动地和荣小姐说起“我找到北桥前辈了”时,她笑着回答我道:“啊,北桥明夕呀,忘记告诉小南你了,我们两个可是老朋友呢。”

    我万万没有想到,北桥前辈和荣小姐居然是老相识,认识了有几年了。说什么忘记告诉了,荣小姐那一套,我早就摸清了。

    “义,好好写,不要看小南的卷子。”北桥前辈说着,手指轻轻弹了义一下,被弹的家伙十分委屈:“南止,你瞧瞧你,以前北桥前辈不在的时候,好歹我还没有现在过得这么惨,现在只能坐在这儿干憋也想不出答案了。”

    “我也没想到北桥前辈竟然和荣小姐认识啊。”说着,我把答卷交了上去,义也看了看被自己揉得令人不忍直视的烂纸,干脆也交上去了。

    北桥前辈一看见义的答卷,脸色一下子就黑下来了:“哎呀……我终于知道为何贺茂家每一代都鲜少有人能考上平葵府了。”

    “贺茂家考上平葵府的很少吗?”交了答卷也没什么事,我就把一旁的吉村清六道从架子上拿下来擦一擦,一边擦刀一边问道。在我的印象里,贺茂家理应是很厉害的,不去平葵府,难道都去和平葵府对立的阴阳寮了吗?

    “大概吧,上一代贺茂家家主,也就是小义的父亲,华,考了两次平葵府都没考上,最后放弃了。还有华大人的上一代林也考了三次没有考上。华大人那一代最惨,兄弟三个人没有一个考上的。”

    义似乎受了很大打击,整个人直接像一条鱼一样拍在榻榻米上,就差口吐白沫了:“好艰难……南止,我感觉我要死了。”

    “嗯,你死吧,我会请人帮你办法事的,不对,我是阴阳师,我自己就可以给你办。”

    “喂,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啊……再说你为什么要给我办法事,我临死前就能自己给自己办。”

    我听了,就把刀递过去:“那你自己来吧。”

    “啊!好绝情!”

    义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着我,开始嚎叫。我这一年来已经习惯了他这样了,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擦刀。看着吉村清六道冒着寒光的刀刃,我正想着什么锻刀师,能锻出如此厉害的刀,义忽然低声说道:“呐,我说,北桥前辈。”

    “嗯?”北桥前辈正批改着卷子,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他抬起头,看着侧躺在那里的义。

    义的声音有些没落:“北桥前辈……我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

    “你的爸爸?”

    我也停下了擦刀的动作,去看义。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听他的语气也能听出来,他这个时候心情一定十分低落。

    “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爸爸……我哥说我的眼睛和爸爸一模一样,我们兄弟三人,我和他长得最像。和我一样眼睛的那个男人,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义说这话时,我也想起了我的爸爸,那个在夏天时抱着我坐在缘侧上,给我讲妖怪的故事的爸爸。爸爸的容貌在我印象里有些模糊了,但我清楚地记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和我一样的蓝色眼睛,温柔得让人总想怀念的眼睛。

    我和爸爸长得也很像,一样的白发,一样的蓝眸。不一样的是,爸爸的睫毛是白色的,像雪一样。

    是啊,和我一样眼睛都那个男人,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的爸爸他啊……我听说,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性格和你不是很像,虽说也是年少轻狂……但也很有责任心,总之就是,让人实在是讨厌不起来。”

    “像我一样……吗。”义又翻了个身,平躺在那里,两只手在头下面搭着,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花板。

    这时,我看见了他的眼神,那是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很平淡,似乎那些话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还真是个性格差劲的家伙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继续练习北桥前辈教给我的「黎明」,或许是错觉,我发现,自从我练了这套剑法后,我的体能居然也跟着上升了。再之后,我开始可以将住在贺茂神社的一些学生打败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我跟义也都到了年纪。

    明明仿佛昨天才刚遇到北桥前辈,但明天就是平葵府初试考的日子了。

    夜晚,我与义、荣小姐、北桥前辈一起在六花姐姐的茶屋吃了顿大餐,这顿大餐也许是鼓励我俩的,但总有一种杀头饭的感觉,可能所有孩子考试前都是好像明天要去刑场一样地痛苦吧。

    六花姐姐把桌子拼在一起,我们围着边吃边聊天。她似乎和荣小姐关系不错,同样都是拉扯熊孩子长大的年轻女性,两人很聊得来。

    “那么,明天的考核就要拜托荣大人了,小南那孩子多亏您照顾了。”

    “哎呀,没啦没啦,本来这孩子就天资聪颖。”荣小姐毫不脸红地吹我。

    枫坐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吃菜,时不时地四处张望一下。

    义端着茶杯,忽然问道:“诶,南止,你知道平葵府的玉衡院神祇官换人了吗?”

    “玉衡院?负责占星占卜的那个分部吧?”

    “对!就是那个!我听说神祇官换人了,一个叫悠枚的人把原先的神祇官,就是那个左为大人,把他给杀了!”

    义说得云里雾里的,他讲了半天,北桥前辈又给我补充,我这才听明白。原来负责占星的玉衡院原先的神祇官左为,被一个和我一样大的伊藤悠枚给杀了,负责人事的清乐大人一方面是看情况不对劲,另一方面玉衡院着实是没人,加之伊藤尽管事杀了人后也十分乖巧,跟没事人儿似的,就暂且让他顶替了左为,日后再商量对策。

    怎么跟闹着玩似的?我觉得这不大对劲,清乐大人好歹也是负责人事的,不可能如此轻率。

    “……这么可怕吗?那个悠枚也太厉害了,我记得左为大人都已经五十多岁了吧?”

    “可不是么,轻轻松松就被伊藤干掉了,据说他把左为的脑袋砍下来之后,就拎着他的头去找天权院的清乐大人了,好可怕。我听说啊,有人传言是清乐大人培养的悠枚,特地借他手除掉左为。”

    北桥前辈打断了义,叫他吃饭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一顿饭吃了很久,一直吃到深夜才收。晚我和义坐在阳台上看着月亮,雪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就像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义,明天的初试你有信心吗?”

    “那当然,我可厉害了。”

    我忽然想起真先生。

    “真先生为什么没来呢?”

    “我哥?他啊……一直都很不合群。”义趴在栏杆上,似乎在想着真先生的模样,“我姐姐总说他脑子有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哥哥的确特别冷淡,跟我都很少说话,有时候会盯着少主,一盯就盯一上午。”

    “我,我养父斋录先生也是这样,总是不着家,就算回了家也很冷淡,一句话也不说。”

    “果然长大后的男人就变得无趣了啊,哼,果然就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说着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话说啊,南止。”

    “嗯?”我转过头去,发现义也在看我。

    清凉的晚风吹起他的发丝,雪青色的眼眸中哪怕在黑暗里,也不失少年应有的光芒。

    “你真的想当阴阳师吗?”

    他这话一说,我立马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是不是真的想当阴阳师这个问题,两年里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每次想起,最后都找不到答案。

    为什么想当阴阳师呢?因为我想完成父亲的遗愿?还是我只是单纯地不忍心拒绝荣小姐?又或者,真的是我想做阴阳师,想寻找人与妖怪只见的羁绊?思考许久,我才莞尔一笑:“谁知道呢,荣小姐长得漂亮,就给她骗过来了。”

    这天我和义睡得很晚,他留在了枫的房间里过夜。大半夜我就听他和枫在隔壁房间聊天了,被吵得睡不着。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睡的,总之第二天早起,他一个劲儿地打哈欠,困得相当。

    废话不多赘述,我和义简简单单地吃了个早饭,便跟着真先生一起去了平葵府。初试后三天公布成绩,通过的人可以继续参加四天后的通行考。

    来到平葵府门口,我一下子就被这气势震撼住了。平葵府的大殿,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我站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仿佛物语故事里东方唐国一般宏伟。

    “哇……好厉害。”

    什么都见过的义也看呆了,两个孩子就站在那里瞻仰大殿。

    真先生抱着少主,对我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是那样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祝福我们两个。我回过去一个微笑,用眼神传达“请放心”。

    还没有到入殿时间,殿外无数考生穿着狩衣,站在太阳底下哇啦哇啦地背书,让人不禁感觉平安京所有十几岁的少年都来了,甚至还有成年人。六花姐姐和枫没来送我,我怕耽误茶屋的生意,最后还是让他们留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了。

    考前最后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考核的时间了,我与义二人告别真先生,进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