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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你想结交凝霜,这尊佛我请过来,你该咋谢我,你不是说帮我的忙。”吕娇冲秋云摊手:“我可没见着你帮了啥。”

  “我帮你守着秘密。”秋云露出个促狭的笑:“特别是渊哥快回来,我更守的住。”

  吕娇想起往事,急的锤秋云:“不早该忘了,咋又出尔反尔。”

  “我逗你的。”秋云哄她:“总之,我差你记人情,往后有事尽管差遣。”

  吕娇哼道:“这还差不多。”噗嗤笑了声:“你想结识凝霜,我看你那伙计和她恐怕更有渊源,刚才在路上碰见,凝霜还叫他二师公,把伙计闹个大红脸。”

  “哦,有这等事儿?”秋云挑起眉毛。

  “待会儿自己问他,我不知其中门道。”

  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个人气喘吁吁停下。

  铁凝霜放下肩头的微眀,踏进店,提柜台上放置的茶壶,倒满碗,咕咚咕咚喝光,抬袖抹干唇边水渍,长吁口气叹道:“爽!”

  江一流也酣畅饮下一碗,两个人同手同脚坐同一条凳上,连姿势都相似,大喇喇长开腿,后背仰靠在桌边,望向天花板,大口喘气。

  独微眀瘫坐地上,双髻左一挑,右一缕,凌乱不堪。

  秋云赶紧扶他,他苦着脸欲哭无泪,已没力气和秋云闹别扭。跑的人累,他被颠了半天,更累。若不是忌讳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真想痛快哭一场,不行,决不能掉泪,不能让眼前人看轻。

  他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是男儿身,没有女儿的娇柔,和随意流泪的权利。爱哭鬼是姐姐,从不是他。想起姐姐,心头绞痛,眼框红了圈。

  秋云当他被累着,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带你出去,让你受委屈了。”悄悄对他说:“傍晚回家,站在我家院门口,我叫你先生出来,可以远远看一眼。”

  他抬起红肿的眼眶,一字一句道:“先生说,在棋局分出胜负前,我们都不能见面。你如果真愧疚,以后就别再拿我当孩子,也别让人戏耍我。”

  秋云想说,可你就是个孩子啊。

  但他说的话,却无从寻觅天真,夹杂股悲凉的隐忍。是她低估这孩子,远比想的要早慧许多,原来所有懵懂可爱,都是他的伪装,卸下的面具,秋云不知道其后存在的秘密,但那必是异常沉重且心酸才能让七岁的孩童去佯扮纯真。

  她认真应道:“我以后绝不会。”向他摊开求和的手掌:“快起来,既然已经说好,那我们定下约定,你别故意为难我,我凡事也和你商量,行不行?”

  微眀想了会,覆掌在她手心,点头道:“好,可得说话算话。”

  “那肯定。”

  总算是解决掉这位人小鬼大迷你版候大人,真是有其先生必有其徒弟。秋云感到头大。

  “二师公,我爹说要请你去家用饭,何时有空。”歇好后,铁凝霜收回脚,仍撑着上身。

  “凝霜姐。”江一流面朝她,愁眉苦脸道:“不是说好,别叫我二师公嘛。”

  “我也不想,先练练,怕到时候在我爹面前挨批。”铁凝霜笑的诚恳。

  “谁说我要去你家啦。”江一流驳道。

  红衣身影晃动,铁凝霜站起身,颀长的手脚舒展,五个指头张开挨个合拢,左右晃动脖子,扩扩肩,满不在乎道:“我就带个话,反正你不去,他自会来请你老人家。”

  “这算啥事儿啊!”江一流苦恼道。

  “我说啊,你就答应呗。”吕娇插话,眼珠子转转:“让铁师傅在店里请客,应了人情,还能顺便赚他笔钱。”她觉得自己是经商的天才,全然不顾算计的人正是身边铁凝霜她爹。

  “也行。”铁师傅他女儿毫不介意被算计。

  秋云听了圈基本明白打瞌睡的枕头已经送来。暗中使眼色叫江一流别拒绝,江一流勉为其难点点头,颇为不愿。

  “对了,还没介绍。”吕娇拉过铁凝霜介绍道:“这位是铁凝霜,铁师傅的女儿。这位呢……”吕娇手刀转至秋云:“是秋云,她爹爹的腿是我哥治好的,你的胳膊也是我哥治好的。你们好好认识认识。”

  本来挺和谐的氛围,被吕娇这一介绍反而生出点尴尬。

  铁凝霜比秋云高出一头,从上打量这位姑娘,心想,吕大夫为他爹爹看病时,是不是也跟接我的骨头一样温柔。

  秋云却想,她娘一定很美。

  心里笑笑,请两位姑娘坐下,吩咐付师傅做些女孩子爱吃的菜端上来。

  铁凝霜抱拳拒绝道:“还有事儿,来此目的是通知二师公去做客,既然二师公已经答应,我这就回报我爹安排。”

  她是个急性子,不等人回话,大步流星踏出门,红色的衣角转眼消失。

  “还看。”吕娇有些吃味拿手在秋云眼前晃晃:“她不吃你就不招待我是吧。”

  “师傅,减两道菜。”秋云朝里头喊。

  “张秋云!”吕娇跺脚嚷道。

  微眀觉得相比起来还是秋云比较得体,这位呂姑娘实在失礼的紧。

  江一流想,太倒霉了,突然之间变公字辈,我还年轻的很,媳妇都没讨上。暗中看秋月。

  秋月研究微眀发式,天,裘叔的手艺也有够差,竟然打个死结,微眀不痛吗。

  这边虽然吵吵闹闹,但总有欢声笑语。

  京都大牢前,还未到清明,门口已经插满香烛。

  除夕离开时,身旁树尚枯,如今已抽出麻密的柳枝,在风中四处乱散。

  程渊下马紧盯黑漆漆的大门,等待从里头出来的程如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腿有些发麻。

  程如是终于出现,两鬓白发在旋即关拢的黑色大门衬托下格外醒目,想起分别是雪满枝头,如今雪融无踪迹,父亲却黑发添霜。

  随奔跑,程渊身后宽大披风飒飒展开,几步到程如是跟前,握住他有些凉有些僵的手,双眸含泪轻声道:“父亲,我来接您回家。”

  许久未见外面的世界,仿佛天又高了些。

  程如是闭上眼,想起牢中一方天地,有天夜里梦见亡妻在小窗外冲他招手,恨不得穿墙而去,惊醒后方觉,隔了墙倒简单,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生死。

  京都四月的风依然夹杂凉气,程如是披上程渊递过的外罩,由他扶着上马,辔马留步,他回望密不透风的墙壁,又将目光投向远方长路。

  “走吧,赶在清明前,还能为你母亲扫墓。”

  这是心中最急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