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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难归(一)

    知蘅难以作答。

    她没来由地想到了三年前雪夜里那个满身锋芒的小男孩,强撑着谄媚虚伪的笑同自己虚与委蛇,活像个小狼崽子,藏起獠牙来等着时机与她同归于尽。

    而岁月一晃而过,面对着这个长大成年的小男孩,她竟是无语凝噎。

    前几日那个唐突的吻又浮现在她的脑中。

    他丝毫没有收敛锋芒,依旧我行我素自在逍遥,哪怕是懂得了什么叫随波逐流也从不改变半分内里的张扬执拗——虞钦与知蘅大相径庭,他们本不该相遇,生来就应是走在两条路上。

    造化弄人。

    一点零星的凉意突然落在鼻尖,知蘅猛然清醒过来,和虞钦同时抬头望向天空。

    “下雪了。”青年喃喃道,“又要变冷了啊……”

    知蘅目无焦距地望着天,落雪轻柔地融化在脸颊——她感受不到所谓的寒冷。

    是啊,她身为麓瑕真君,又如何能同他一样呢?

    心口又开始痛起来。

    “虞钦……”她兀自低语出声,青年将视线转到她身上,知蘅却满心疲惫,没有更多的气力去同他对视。

    “你是人,我是仙。”她哑声道,声音微弱,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已经过了,不要再……执迷下去了。”

    -

    雪静静地落着,并无风声,天地间似乎都是一片纯白的寂静。

    青年并没有答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个人都这么安静地站在原地,任凭落雪覆白了肩头。

    知蘅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簌簌的踩雪声——虞钦一言不发地提着剑绕过了她,头也不回地往麓霞山下走去。

    她终于有力气望向青年的背影,乍眼的黑色在白雪中格格不入,像一个被隔绝在天地万物之外的流浪者,一意孤行地走下去,永远不知归处。

    她忽然开口唤道:“虞钦!”

    黑衣青年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木然地回过头来,隔着飞雪与知蘅远远相望,缓慢平静地呼吸着,并没有丝毫愤怒焦躁流露出来。

    知蘅凭着本能把人叫住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衣青年望着她,应声道:“仙君说的有道理,虞钦自然清楚。”

    他好像是笑了下,道:“不过我现在心情有些不好,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和仙君吵起来,还望您……放我走吧。”

    “哦,还有。”虞钦想起了什么,声音大了几分:“仙君说让我莫要执迷,可我是个什么人您清楚。”

    “我既然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他扔下这一句话,便转身踏雪离开了,知蘅只得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个起落消失在视线之内,耳边唯余心跳如擂鼓。

    她感受到了一丝不齿的庆幸。

    白衣仙人飞速摇摇脑袋,把这不合时宜的情绪甩出去,深吸一口气后望向樊都的方向怔立许久,才趁着落雪笼罩白日前踏上路途。

    -

    再顾樊都,此地依旧是魔气冲天,危机四伏。

    芸河县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她没敢去看,唯恐被那惨状耽误了脚步,一鼓作气赶到了樊都城门之内,在其中果不其然又见到了那个灰发少年。

    木笙依旧半倚在酒馆二楼打瞌睡,知蘅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瞬时才睁开了眼,懒洋洋地和她问了声好。

    知蘅看着他——前些日子被七禄星君打出来的伤似乎已经好了大半,灰发少年若无其事地从二楼翻下来,慢吞吞地道:“您知道怎么做,我也不用多说吧。”

    知蘅封了灵穴,眼前景象变化之时开口问道:“在芸河县周遭游荡的那个‘李磬’就是你?”

    木笙答道:“大多数时候是我,老头偶尔也会出手——哦,先前从无相手里把你们救下了的就是他。”

    知蘅:“……果然如此。”

    那个救下自己和姜河的白衣人就算不是李磬本尊,但能以一己之力震退魔尊右护法,断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木笙神色变了变,莫名有种被看轻了的感觉,撇撇嘴道:“老头子不让我用全力,要不那劳什子七禄星君算个什么东西……”

    知蘅问道:“全力?”

    木笙打住了话头,用眼神警示了一圈周遭打量的樊都人视线,而后含糊着想敷衍过去。

    知蘅:“……你是魔族吧。”

    前头领路的木笙长长地“哼”了一声,颇有些意外地反问道:“何出此言?”

    知蘅道:“感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