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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积重难返,啸儿,收了他的配剑,罚跪绕芳堂思过,明日玄宗庆典不准去,谁敢再替他求情,同罚。”

    话毕,游余之气呼呼离去。

    “啊?”

    这次父亲竟真动了真格。

    至于在玄宗举办的南,北,苍,离,玄,五宗辑睦百载庆典兼仙宗云晋寿辰,去不去什么的,游离倒不在意,只是舍不得那一屋子的好东西。

    成啸拱手回复:“是,师傅。”

    见宗主动怒,院外的弟子才回神知趣的疾忙各自散去。

    唐素若也不敢劝说,只是眼巴巴看着游鸣玉,游鸣玉让她先回房,唐素若又放心不下游离,想留下,又觉着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听游鸣玉的,先回房,再见几而作。

    游鸣玉则跟上去,欲伺机劝父亲收回对游离的处罚。

    成啸明白若此时违逆,师傅定会大发雷霆,因而对游离可怜的求助眼神表示无能为力,只有谨尊师命,看事行事。

    便收了游离的配剑,又带领一干师弟抄了游离书房。

    游离眼睁睁见着自己的宝贝疙瘩一样样被顺走,心痛难耐,不时嘱咐。

    什么“窥天镜”,什么“炎日扇”的,又嗔游景七:

    “尤其是你,小七,可捧好你手中的宝贝了,众师兄弟中,独你写字最丑,就跟站不起来似的,揪成一坨,这可是师兄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秋霜笔’,你若写一,它断不会变成二”

    游景七听得感天动地,泣不成声,早忘了方才的失望,向游离明志道: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师兄也,您放心,就算被师傅鞭打,责罚,跪到地老天荒,双腿残废,我,我我我也要求师父求师父把这宝贝予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善带它,从此,写好字就不愁了。”

    铺垫半日,就憋出这句狼心狗肺的话来,游离心尖拨凉,连连摆手让游景七赶紧滚蛋。

    直至晌午,在成啸的指挥下,三四名弟子才抄空游离书房。

    说抄空就真连一页纸都不余留,看来这次亲爹当真是发了狠,那些个小玩意儿游离倒不太在意,就独独放不下飞天冀,这是他耗费心力最多的一件宝贝,且材料难集。

    游离深谙父亲虽口口声声说丢,其实不过是给他藏起来,不让他找到,等过了气头,再向父亲讨要,未尝不能如愿。

    可游离不打算去要,心中另有计划,没了天上飞的,还可以再探究别的。

    如此想毕,游离释然,去洗净脸面,换了身衣裳,那鸡窝头,锅底脸下竟是个郎艳独绝的俊朗少年。

    游离弄来笔墨,此时,正跪在绕芳堂中边“思过”边又画一些旁人看不懂的奇怪图样。

    翌日,辰时,游余之携游鸣玉,成啸及数名弟子御剑赶往玄宗。

    游鸣玉因一直未寻得适合时机劝父亲,出发前,和成啸商议,两人又力求游余之原谅游离,带其同行,这辑睦百载的大喜,若不能参与,当属遗憾。

    游余之虽心有所动,却坚持不予,铁了心要游离长记性,不再荒废时日在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上,若轻易原谅,下次越发狂纵难治。

    所以游离仍在绕芳堂思过。

    玄宗地处繁华江陵,产业遍布,既是大兴庆典,奢华铺张自是不可少,红毯铺地百里,引得一路轩然围观,倒也豪气,围观者皆得以银钱一吊。

    众人乐不思蜀,只恨自己不能去玄宗做门生,心中暗暗发誓,将来定要让子女入玄宗不可。

    南宗一干人等顺着红毯至玄宗,放眼望去,只见千余阶梯雕栏玉砌,中间一带,或奇花异草,或浮雕壁画,尽头是画栋飞甍,高堂广厦,出入门生个个身着石竹色锦衣华服。

    成啸不禁叹道:“不愧地处膏腴,确实富饶,只是砌这样高的台阶,每次出入,至少得花半柱香的时间,不嫌费事儿吗?”

    “英雄所见略同。”

    成啸回头只见一位约十五六岁,一身雪青色衣裳,手握长剑,神采飘逸的少年向他走来。

    那少年扫一眼成啸及身旁众人,衣着皆以海棠红为主,对其身份已肯定,他微一笑,拱手欠身,“在下苍宗吕简,简单的简,没想到一来就碰上知己,不枉此行,几位是南宗的吧?”

    成啸亦欠身道:“正是,在下成啸。”

    吕简向来是个自来熟,又觉成啸方才所言投机,便一拍成啸肩头,“好名字!”

    “你的也不错。”成啸搪塞说。

    听人夸名字好,吕简更是高兴,“我也觉得不错,我爹给我取的,他说做人简简单单是最好。”

    “不过随口一说,还真顺杆爬了,这人倒是有点意思。”成啸自忖,恰闻师傅唤他跟上,遂朝吕简笑道:“吕宗主豁达,这名字和你很配。先走一步了,吕兄。”

    说着,成啸撤身去追师傅,再不想,还是得一步一阶爬那费事的台阶。

    吕简站在台阶下,挥手笑道:“好,一会儿见,啸兄。”

    玄宗丹穴山,地势开阔,四面群山毗连,异草遍地,芳味奇馥,不远处,半山有清泉飞流直下,偶有仙鹤飞过。靠近山边,一间大小适中的茅屋独隐于此,无字亦无匾,屋内陈设无特色,与普通人家无差。

    中堂三角椅上,躺着一位呼噜吹鼻的白头老翁,详颜面红,身上搭着条薄毯,不时砸嘴,想是正在美梦中。

    从里间端着清茶出来的中年男人轻手轻脚,侍在老翁身旁,轻言,“仙宗,午时已至,各宗宾客也陆续抵达,您该起身前往临青殿了。”

    云晋继续打呼噜,无所动,侍者秦其见如此,便又说一遍,“仙宗,午时已至,您该起身前往临青殿了。”

    云晋这才懒懒开眼,晴曛正照堂前,他伸伸腰,接过茶水呷两口,递给秦其,温吞起身,“哎哎哎!我这老腰,疼疼疼,看来不服老不行啊!”

    秦其忙将茶杯置于桌上,扶住云晋,“您慢些!让睡榻上,您偏不,非要睡这硬椅子,能不疼吗?饶是年轻人这般折腾也受不了。”

    云晋听后,“哈哈”大笑,“这话极是,我这把老骨头确实比不得年轻人喽!今日过后,没了这束缚,便山山水水游一遭去。”

    丹穴山位于山颠,距山下的临青殿约三里地,云晋不御剑也不用车马,由秦其扶着,逶迤下山,山间不时听得他欢畅的大笑。

    云晋,五宗之仙宗,玄宗宗主云齐明师叔,素爱游山玩水,因前仙宗苍宗吕华辞世,馀者无杰出后辈,唯他一人可担此责,无奈,回归宗门,担起仙宗一职。

    直至云齐明之子云泽呱呱坠地,云齐明处世也日益稳妥,云晋遂将各宗事务交由他代为打理,自己则带一侍,独居丹穴山。

    既无心于权,贪恋自由,早该退位让贤,奈何事与愿违,时机总不对,一拖再拖,晃眼,已是古稀之年。

    现下正是好时机,五宗之间相安无事,后辈杰出弟子不少,云晋准备趁此退位。

    绕芳堂中,游离跪姿伏地,口咬湘管,在一地乱飞的图纸中一张张捡起细看,只见他在有的上面添添补补,而后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有的揉成团丢弃,最后仅剩一张。

    游离吐掉口中湘管,将唯一一张图纸收入怀中,甚是满意,这是他这一夜“思过”的收获,眼珠一转,无丝毫悔过之色,口中细语:

    “我这都思了一夜了,该思的我思了,不该思的我也思了,只是这过嘛,还是没思到嘶,既然没想思到,那就证明我没过,没过所以无处可思,既然无处可思那还思过屁啊!”

    说着,游离便起身溜走,走到门口方想起众人都前往玄宗参加庆典去了,宗里不免人少无趣,又倒回来一屁股坐回原位。

    捡起不要的纸,揉成团,向外面掷,不过每次掷中的都是十丈外海棠树上飘下的花瓣,且无不中的。

    玩了小会儿,仍觉得无聊,游离突然想去玄宗一睹盛况,垂首自语:“剑被没收,飞天冀也被没了,只能骑马,等到玄宗,早就人走茶凉了,真没劲。”

    “这就放弃了?平时主意那么多,这会儿反倒迷惘了?”

    闻声,游离猛抬头,只见唐素若拎着食盒走进来,“大嫂,你怎么来了?”

    “我嘛,来给思过的傻小子送吃的,顺便给他带个好消息。”

    唐素若一面说,一面扶起游离坐在椅子上,险被地上的纸团绊倒,亏得游离又扶她一把,才没摔,她一脸惊异,“你这又是做什么?”

    “没啥。”游离笑说:“就随便写了点东西,用不着,扔了,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带给我?是什么?”

    “先吃东西,吃完了,再告诉你。”唐素若揭开食盒,立即一股淡香四溢,不待她取出。

    游离早迫不及待伸手取了一个,“海棠糕,我正想吃呢!”

    “就知道你馋了,今早现摘的带露花瓣做的,慢些吃,别噎着了。”

    盘中糕点小巧玲珑,白中带粉,圆滑爽口,见游离一口一个,唐素若不时叮嘱慢慢吃。

    游离三下五除二吃完,忙问是何好消息,唐素若附耳说了几句,游离喜不自胜,一趟冲出绕芳堂,不停道谢,“我就知道你和大师兄肯定会寻私。”

    “慢点儿,当心摔了。”

    唐素若目送游离背影至不见,才收回目光,蹲下收拾这一地废纸,忍不住好奇,折开一个纸团看,左看右看,上面所绘之物奇形怪状,看不懂,倒见着有几分似靴。

    笑着把其它纸团也拆开,抹平褶子,一张张叠好,又捡回游离丢在海棠树下的,找来匣,小心存放进去。

    之所以这么做,是怕里面还有游离用得着的,到时候找起来方便,那粗心的小子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一时说用不着,不要了,一时又懊悔不应该丢。

    唐素若想起刚与游鸣玉成婚那时,游离才四岁,总唤她作姐姐,偶有几次撞见游离悄悄在房中哭泣,问因,说是做了恶梦。

    唐素若见游离可怜可爱,婆婆又早丧,不免心疼游离,便事事周道,细心,加之她同游鸣玉成亲十余载,因体寒,一直无子嗣,因而一腔无处安放的母爱皆尽数挥霍在游离身上。

    因此二人虽名是叔嫂,实如姐似母,见游离开心,唐素若也打心底里高兴。

    玄宗临青殿丹楹刻桷,八面玲珑,大红镶金“寿”字悬挂中堂,堂下早已备好美酒佳肴。

    云齐明与首徒云静松相候殿外,将所到宾客一一招呼至殿内归坐。

    既是双喜同庆,拜寿自是少不了,故除南宗,离宗,北宗,仓宗外,也有不少小门小户前来祝贺,加起也有近千人。

    宴席未到时辰,寿星也未至,归坐席上的众人不免无趣,相互交头接耳,谈天说地,只听一个声音高呼,“仙宗到——”

    众人禁声,同时望向殿外,只见一位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扶着云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