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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一卷簪缨世家敏宝琴自罪谢贤嫂

    蒋氏正闲谈旧事,忽闻外客来访,便起身作辞。贾母道:“大家自己人,就不虚留舅太太了——邢丫头,你且站站,陪陪琴儿再走。”蒋氏岫烟俱笑着应是。

    过不多会,果有四个五十上下,穿戴清爽利落的婆子进来请安,贾母受了礼,让她们脚踏上坐。

    四人都道不敢,赔笑说:“前儿老爷出门赏桂,说碰见贵府二老爷,带着两位小爷一位哥儿,都出脱得聪明俊秀。尤其衔玉而生的那位小爷,更是文采精华,见之难忘。”

    贾母道:“梅老爷过奖了。你家哥儿弱冠登第,才是小辈里头一份儿,可放差没有?”

    四人都道:“尚未,哥儿的主意,是先成家后立业。”

    贾母笑对岫烟道:“听听,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干孙女儿身上。琴儿怕是害羞,你去闹了她来。”岫烟答应着起身。

    那四人又道:“早听说邢姑娘巧手善绣,如今一见,果然不凡。”岫烟忙道不敢,一边告了罪,来到碧纱橱中。

    宝琴正坐在床上发呆,见她来,忙起身接住道:“姐姐,你说梅家可笑不可笑。

    他们三月回京时,哥哥就上门拜访过,一家子世侄贤侄叫得亲热,婚事却绝口不提。今儿见娘娘复宠,二老爷高升,又巴巴儿来攀交情。”

    岫烟伸臂将她揽住,柔声道:“越这样,咱们越要平平稳稳地,省得她们轻狂!”说着把宝琴衣衫鬓发仔细理好,拉她就往外走。

    到了正堂,给贾母请过安,四个婆子忙抢上道福,宝琴只侧身受了半礼。

    又说些外埠风光,别省趣闻,四人躬身道:“叨扰老太君半日,也该告辞了。”

    贾母笑道:“是了,说得高兴都忘了时辰,你们还要去姨太太那里罢?”说着命琥珀送出,不消赘述。

    这日用过晚饭,岫烟主仆灯下闲谈,说到缀锦楼,篆儿因道:“花圃里杂草窜地拃把高,小丫头们只坐在台阶上打牙,也不拔一拔。”

    岫烟手里打着络子,道:“周嬷嬷先惹恼太太,丢了差使,后设庄聚赌,又撞在老太太手里,打几板子撵出园去,也不冤枉。

    剩下柱儿媳妇,原要留她看屋子的,她却求上王妈妈,回那院伺候去了。新管看屋的人又没派,丫头们可不趁空偷懒?”

    篆儿道:“柱儿媳妇怎不跟去孙家还颠颠儿求到大太太那边,什么好差等着她?”

    岫烟道:“二姐姐最得用的是司棋,以前司棋是姑娘家,做事还不便宜。如今成了亲,越发事事来得,也就用不上别人。至于柱儿媳妇,她现在姑妈厨房里,专管造汤水熬药。”

    篆儿皱眉道:“厨房都是肥缺,可便宜了她。”

    岫烟笑道:“她和司棋素来不卯,有又柱儿姨妈,就是以前那个周婆子,和司棋妈打过官司的,能在王妈妈手里讨什么好?姑妈最厌汤汤水水的,又最怕吃苦药,这差使,谁做谁倒霉呢。

    说起来,周婆子原就弄这个的,她被撵后,人又换了好几轮,都叫管事的骂得做不长久。柱儿媳妇才去几天,就挨了五六顿骂。”

    篆儿拍手道:“恶人更有恶人磨,该该该!”

    正说着,忽闻院门开合之声,接着宝琴声音道:“姐姐可在家么?”

    岫烟忙道:“在家,妹妹快请进。”一面迎出房去。

    宝琴道:“才在伯娘那里用过饭,过来晚了。”说着二人进屋,篆儿端上茶点。

    略说几句闲话,宝琴忽涩声道:“我有一事,实难启齿。但想了又想,还是要和姐姐说明。”

    岫烟先见她欲言又止地,便猜有难言之事,笑道:“自家姐妹,直说无妨。”

    宝琴点点头,张口欲言时,却又哽住,岫烟也不催问,只一旁静坐吃茶。

    宝琴又发一阵呆,方道:“姐姐面前,我也不怕丢脸:

    当年和梅家定亲不久,我们就出海去了。一年后,大伯祖父相继离世,两个小叔叔欺负蟠大哥年轻,连哄带骗地霸去不少家产。还是先父一力主张,替他夺回。

    待理清家事,商议放定时,梅家已赴外任。来信说路远迢迢,恐定礼简陋慢待亲家,左右二三年就能回京,那时再下定不迟。

    先父因他们一直殷勤问询,礼数周到,就信了。谁知梅家书信越来越少,待先父积劳成疾,转年故去时,已几乎断了来往。

    我原说,他们既瞧我不上,嫁了也无趣,不如作罢清净。妈妈骂我,说梅家虽有悔婚之嫌,终究是官身,又是翰林。

    若赌气退亲,以家中现在的境况,再寻不到这样人家。

    思来想去,才让我们上京投亲,好借国公府和娘娘的名头,劝转梅家。”

    岫烟见她羞臊,忙道:“借势而为,也是处世常情。如今可不好了?梅家派人上门,好事也将近了。”

    宝琴越发憋红了脸,流泪道:“姐姐可听过,哥哥要等我出阁再成亲的笑话儿?

    其实,这都是伯娘宣扬的。她怕哥哥早早分家立户,不给家里帮忙,又怕蟠哥哥立足未定,反被兄弟压制。故借此拖住哥哥,等蟠大哥娶妻生子,坐定家主之位,再打发不迟。

    这等龌蹉事,我原羞得说。只是才刚在杏雨阁,只提了句“哥哥先娶”,伯娘就大变颜色。说全赖二太太在娘娘面前斡旋,娘娘使了力,梅家才肯上门。

    此后又说了许多,话里话外,都是以梅家做挟,强延你们婚期”说到这里,忍不住啜泣出声。

    岫烟听了,亦百般不是滋味。早在薛胡争婚,她向贾母进绣时,就听薛蝌提过先嫁妹后成亲云云。

    那时只当是他宽慰之言,毕竟长幼有序,没见个兄长不结亲,妹子先嫁人的,哪知真有这般荒唐事。

    宝琴复抹泪道:“五六月间,哥哥见刺绣已成,曾提过要和姐姐行小定,被伯娘驳回了。

    中秋后,老太太也问过一次,伯娘又搬出那套说辞,说哥哥的主意:我尚未放定,他不敢抢先。

    老太太原不管我家家事,听这样说,自然丢开手。

    后不知哥哥说了什么,老太太找来珍大嫂,一锤定音,一气儿把小定大定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