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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明月照沟渠


    沿着石径小路漫步,走到八角亭前才堪堪发现黑黢黢的亭子里还坐着个人,叶颜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那人叫住,听声音竟是顾长卿。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白衣黑发,冠带随风飘拂,容颜俊美绝伦,本就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在月光下的映照下更显清冷,仿若谪仙般缥缈出尘。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置身在曾经的梦境空间,分不清虚实,耳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捶击在鼓面之上,一下一下,重重的。

    瞳孔中倒映出一片火海,那人的身影在眼中逐渐放大,她不由自主挪动脚步,向他走去,直到两人面对面站定——

    汩汩的泉水、沙沙的树叶、咝咝的虫鸣……周遭所有的声音齐齐进入耳膜,真实感突然涌现。

    “你回来了。”她低声喃喃,手不由自主伸向在梦中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脸庞,指尖终于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心脏深处,让心莫名生疼。

    一句“你回来了”,是她的煎熬与念想,同样也是他的期盼与等待,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啊!是他无时不刻的牵挂啊!她的手指仿佛附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便将他内心深处的重重封印开启。

    血液疯狂涌动,死寂的心突然鼓动起来,有道声音在一直在脑海里徘徊重复——别再想以后,哪怕是短暂的拥有也足够了。

    一伸手便能拥住心中所爱,于他而言是莫大的幸运,然而,他这样的人哪有以后给她?

    血液一点点冷却,心跳重新归于平静,他后退两步,垂眸不再看她。

    那只手仍顿在半空中,像在挽留,风从指隙间穿过,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就连方才刹那的旖旎都好似她恍惚的错觉。

    她低低叹息,仰头将手伸向空中那弯弦月,轻声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可天上的明月如他一般遥不可及,从不肯让人靠近,从始至终。他的一切,她只能道听途说,而后加以推测……可万一她推测有误呢?

    如果直接问,他会实话实说吗?还是为了和她划清界限而选择继续用谎言引导她误会?

    为何叶颜会如此笃定顾长卿有所隐瞒?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叶颜读书时选修的专业了。

    叶颜大学时是双系同修,法医学与心理学。之所以选择这两个专业是受家庭教育影响,因为她母亲的职业是心理医生,而她父亲的职业则是刑警。

    她自小便将家里刑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看了个遍,再加上父母有意培养,她早已习惯于通过观察人说话时的微表情、语速、行为举止来分析对方的性格以及心理活动,这就是她与人交流时总盯着对方看的原因,也是她性格形成的原因。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后来她不得不放弃法医学,因为亲眼目睹过父母的死后对她心理冲击太大,造成了心理障碍,导致她面对尸体时会出现应激反应。

    话说回来,叶颜之所以能看出顾长卿对她有所隐瞒,主要还是因为顾长卿在她面前不够淡定,如果他能有景行面对罪犯时的心理素质,叶颜也未必察觉得出什么。所以她有意撕碎写满“卿”字的纸,先乱其心,再问问题。却不料她的心也被他的话搅乱了,差点听而信之。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默然站立的两人各怀心思,不交谈也未离开。

    倒是悄悄跟着叶颜出来的景行先觉不耐烦了,轻咳一声,而后现身,抱着他的宝贝长刀远远站着。

    回想起自己方才摸了顾长卿的脸,还被景行看到了,叶颜莫名有种背着未婚夫与别的男人私会又被当场抓获的羞耻感,哪还顾得上旁的,对顾长卿匆匆道了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而后跟在景行身后往听松楼走去。

    走得远了些,确定不会被顾长卿听到了才急忙开口解释:“不是我约他在这见面的。”

    听见景行低低“嗯”了一声,叶颜唯恐他不信,又道:“我只是热得睡不着才出来吹吹风。”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语重心长地道:“阿颜,不论你与顾长卿从前如何,但如今你已是孟瑾年的未婚妻,赐婚圣旨岂能当儿戏?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为你招来祸事。”

    她小声辩解:“孟瑾年说过可以去求圣上解除婚约的。”

    “然后呢?顾长卿所谋甚大,给不了你所求的平静生活,也不可能将你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不信你大可试探他一下。”

    “你让我拿什么试探他?让他在我和顾家的血海深仇中选一个吗?”

    他摇摇头,“你已经失去判断了,孟瑾年的话难道你没听进去吗?以暗营的势力想要除去某国皇帝轻而易举,顾长卿根本没必要与宣王合作,可他放弃血海深仇不顾,却来到齐云,先是以天眼阁助齐皇攻打周国,后又以暗营为饵接近宣王,你能猜出他究竟所谋为何吗?”

    “想必你也有自知之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远排在顾家的血海深仇之后,然而在他心中却还有比顾家荣辱更重要的东西。你以为顾长卿是怕连累你而与你划清界限,可在我看来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他或许只是想要斩断情丝。”

    自古以来,欲成大事者,哪一个分不清利弊得失?又怎会舍不下一点小情小爱呢?

    说来说去,只怪叶颜生长在和平的年代,权谋这种大事离她十万八千里远,思考的范围有所局限,如今被景行直言点破,方觉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眼界何其狭小。

    她居然妄想能左右顾长卿的决定,岂非自不量力?

    罢了,她还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些势力纷扰,她这个外来者还是别参与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