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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好生气派!”

    这是展云初见京都镇国公府的感觉。

    朱门高有三丈,正中‘忠义’二字为匾,两尊石狮子威严霸气。

    正门大开,门厅内坐着个白须老头,正与两个小童玩耍。许是正在兴头,竟没注意有外人进来。

    看那形貌,展云清清嗓子:“福叔!”

    两小一老被这一声惊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福叔愣了下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脱口而出问了一连串“你是何人?所来何事?可知此处乃是镇国公府?”

    不怪他诸多疑问,镇国公府门前确实冷清,除却建府那会拜贺,已几年未有人登门。

    两小孩既害怕又好奇,躲在老头身后偷偷瞧人。

    展云清了清嗓子,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忽而想起从行囊中取出昭旨,福叔当即跪下口呼拜词,搞得展云哭笑不得。

    “想来常日里,福叔诰赏的圣旨接多了,这一套动作当真行云流水顺溜的不行!”

    展云将人扶起,福叔满头问号:“那你是”

    看眼前少年郎年龄面貌,细细想来,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原是小公子回来了!新帝登基百官朝拜,将军早就信中提到小公子也会跟着回来,开宗堂祭祖,认祖归宗。哎!看我这老糊涂竟当下没想起来!”

    认祖归宗,四个字,说得展云心口发烫。

    “想来将军是先进宫去了?”福叔问。

    展云点点头“嗯”

    福叔将两个小的推到跟前说:“青儿小四儿快叫大哥,这便是你们大伯家公子,你们这辈最大的!”

    “大哥”

    “大哥”

    两个小人儿,男孩稍小却比女孩声音亮堂许多。

    不知哪来的脸,展云竟脱口而出赞了句:“不愧为我展家男儿!”

    小四儿小腰板挺了挺,不好意思一笑。

    展云变戏法一样从行囊里掏出绒花,小剑,糖人临行前才听展霖说起,这些都是路上买的。

    “这是刚在徐记买的点心匣子,也不知道您老喜欢吃什么,就各样都来了点。”

    福叔忙推脱“别别,您这”

    展云:“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点心,您就收下罢!”

    话说着进来一人,素纱浅衣眉眼清秀,绾垂髻,只插了支银钗,正是元氏。

    元氏面带疑色:“这是?”

    “夫人来的正好,这是将军信里说的公子!”福叔忙介绍,又说:“公子有心还给老头我买了盒点心,我牙口不好夫人拿去给孩子们吃罢!”。

    元氏摇头笑笑:“即是公子有心,您老就笑纳罢!”

    “婶婶儿好,展云有礼了!”一边说着一边跪地作礼。

    “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起来!”元氏急忙去扶“府中人不多,将门行武也没那么多礼节,随意一些便好。”

    展云掏出个锦盒,隐隐一股花香淡雅清韵:“这是北边产的花蜜脂,京城固然不缺,可也不知送婶婶什么好,便买了一盒,婶婶别嫌弃。”

    “这话说的可见外了,怎会嫌弃?”元氏大方接过,不卑不傲,举止矜持有度,自然和善“屋子早就备好了,这几日,日日打扫。连日赶路肯定累了,先去歇歇,早饭吃了没?”

    展云不由对她多看几眼,点点头:“来时早市上吃过了。”

    话说着引着往里走,一路风光让人咋舌。

    这堂堂镇国公府除了门口那两个石狮子与牌匾配套,实在门外一个样,门内一个样。迈过高阶门槛就只剩简朴和空旷。

    福叔拎着点心望着远去的背影:镇国公府几辈没出过这么灵透的人儿。

    房间在东院,阳光甚好。摆设日用一应俱全。

    元氏又指了下各房的路即退下。

    落落大方,礼数具周,心思缜密,这是展云对元氏的第一印象。

    连日奔波洗了把脸便躺上床,只是心中似乎有事,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起身出门,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有没有人需要帮忙,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走了一圈只帮俩小孩从树上捡了个木蜻蜓,路过厨房看到元氏正做饭本想打下手做些却被元氏以“君子远庖厨!”五个字轰了出来。

    这偌大的庭院简洁如校练场,却无教练场的人气儿和热闹。冷冷缪缪,凄凄凉凉。站在烈日下那让人目眩的阳光稍稍让身体暖和些。

    过了许久,耳旁传来轻微细碎的脚步声,豁然睁开眼,眉开眼笑:“婶婶,是饭做好了!?”

    数丈外元氏愣了下,点点头笑道:“习武人果然警觉!”

    “老早就闻见香味了,不知婶婶做了什么好吃的?馋死我了!”展云说着加快步子,一副猴急样儿,俨然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他笑得实在灿烂,比这四月的炎阳还耀眼,元氏如是觉得。

    午饭六菜一汤,有鸡有鱼,两热菜两凉菜,还有一壶新酿,以府中景象来看算是十分用心了。

    福叔安排落座,展云被推上主位,左右看不见他人,福叔解释道:“按规矩女人和孩子上不得桌”

    后一句本想说‘按理老头我也上不得桌啊!’

    可是好歹也是在家吃的第一顿饭,总不能让刚回来的公子一个人一桌席。只能硬着头皮作陪。

    不是刚才说将门行武没那么多礼节吗?

    哦,忽然了悟:礼节和规矩是有区别的。

    执箸看着眼前饭菜,不知该落在哪,头皮有些发麻。

    干脆放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惊得旁边福叔一哆嗦。

    “一家人吃饭哪来这许多规矩!我去叫她们来!”

    话音还未落,人已奔出多远。

    刚进西院,便听见元氏哄孩子,句句皆是规矩,俩小孩也听话,点头应‘是’。

    自己从未‘规矩’,展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惆怅,恰一稚声:“娘亲,我想吃鸡腿”

    “等一会儿大哥用完饭,就一会会儿”元氏哄着。

    展云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几人吓了一跳:“小四儿也是男儿,走,跟大哥一块吃酒去!”

    “使不得!”元氏要拦,展云眼疾手快一把将小人抱起“如何使不得?还有婶婶,您为展家生儿育女延续香火,操持家业,是展家最大功臣,又是辈分最大的,按规矩应坐上席,主位!”

    抱着一个拽着一个连哄着将人按在席前,福叔连忙添了几双碗筷,刚要退下被展云哭笑不得的拉住:“您可别再让我跑一趟,一回来估计婶婶他们准又跑了!来回几次这天都黑了,咱们索性成了晚饭!”

    众人落座,十分生硬。

    唯独俩小孩坐得稳当,不噪不吵,大人动过筷子的菜也只夹跟前的,可见家教极好。

    展云换到次位,可荤菜依旧全都在跟前。俩小孩在对面眼巴巴看着。展云心想:两条鸡腿都夹到自己碗里会不会哭啊?

    这么想也确实那么做了,小四儿眼泪直打转,左右看看没人理他也不好意思哭低头扒饭。

    “婶婶好家教,将我俩弟妹教的这般懂事识体!”

    展云站起身直接将碗递过去,看俩小孩吃得欢喜,持起酒壶先为元氏斟满:“我敬婶婶一杯!”

    元氏笑笑大方持杯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新酿苦味有些重,是真不招人喜欢。其实所有酒展云皆不爱,不会品,入口全是辛辣苦。

    展云叹出口酒气,又斟满:“这一杯敬福叔”

    “不可不可,使不得!”福叔推让“老头儿我就是个下人”

    “福叔看顾展家几代人,如何使不得?多说不宜,尽在酒里”展云一仰头喝得痛快。

    “应该的,应该的!”福叔跟着饮尽。

    你一言我一语,酒过三巡这顿饭到后半才消除了些拘谨。

    后晌,所有人都去午休唯有展云顶着烈日打拳练武,旁人看见只说是习惯了。

    元氏欣慰之余竟将小四儿拉出来,讲:“这才是展家风尚,你父亲便是这样。男儿当自强保家卫国才不枉生在这世上!现今你叔父与大哥都回来了,你该当榜样好好学着!”

    小四儿若懂非明,却坚定的点点头。

    展云讪笑,心里暗骂自个神经病。

    各人都回屋了,元氏留下小四儿。

    烈日炎炎,不大会儿就将小孩晒得像缺水的瓜秧子,小脑袋一歪一歪的。展云自觉缺德,旋即将人抱回自己房里,小孩睡得一点知觉都没了。

    傍晚,展云带着小姊弟俩上街吃了凉粉鱼糕。离府不远的小摊子,再想走远点青儿怯生生说娘亲不让。

    月上西梢,更声响了三次,终于有些困意,加上连日奔波的疲惫,这一觉睡得极沉又极累,梦中皆是过往,仿佛将这辈子又走了一遍。

    黎明破晓,他踏着曙光回来。

    “起这么早?”

    远远瞧见人坐在台阶上,素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连点卯的军鼓都扰不醒。

    “嗯,睡累了。”

    仰起头,眯着眼,似梦似醒,鼻息间萦绕着阵阵清苦:“饮酒了?”

    “嗯”展霖淡淡应了声。

    展云笑侃:“想必不掺水的御酒味道一定不错!”

    “确实”他声音中含着笑意,一掀衣袍坐于展云身侧。

    晨风微凉,树叶沙沙作响,草间虫鸣,万物万声那般清晰。

    开祠堂,祭祖,入族谱,上表朝廷。

    京城这儿也有一处祠堂,朱墙黛瓦,富丽堂皇,是圣上现在该说是先帝,特意拨款建成。

    展家与别的大户人家还不同,位居公卿,单论位份一般官员见了都要叩拜。

    平常添丁进人且须得上奏朝廷,这次认祖归宗则更显隆重。

    当日展云着玄色暗纹曲裾深衣,宽袖袍服,内衬外服共八层,端重且华贵。

    宫中总管陈思司仪,户部尚书褚明立证,御史大夫周甫易授冠,这全是当朝圣上的安排,以表其重视。

    若不然以展家为官为臣风尚断不会请来这些高官大臣。

    仪式从卯时始,先是祭祖。

    总管大人每每高呼,一字一顿像是带着某种节奏感,展云跟着跪、拜、祈、起,如此周而复始。